摘要:祥陞肉店是东栅镇上早期的老字号。店主陆三宝，原名陆海庭，七星湘家荡人。肉店与我家北宅的西楼隔街相对。当然，我辈见到这家店时，它已放下屠刀，立地成佛，变为一爿前店后作坊，专卖拜佛用品的蜡烛铺。 陆三宝自己动手杀猪，请了一个伙计立墩卖肉。舅父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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祥陞肉店是东栅镇上早期的老字号。店主陆三宝，原名陆海庭，七星湘家荡人。肉店与我家北宅的西楼隔街相对。当然，我辈见到这家店时，它已“放下屠刀，立地成佛”，变为一爿前店后作坊，专卖拜佛用品的蜡烛铺。 陆三宝自己动手杀猪，请了一个伙计立墩卖肉。舅父帮衬管账。店堂经营有条有理。祥陞肉店，祥和气陞。 抗战爆发，百姓逃难，流离失所。三宝之子陆洪生流落到陪都重庆，投奔他的顺叔，端起了军统的饭碗。 这顺叔是何方人士？怎地让陆洪生入了特务机关？原来顺叔就是祥陞肉店的管账、陆三宝的老舅爷之子。他乃大名鼎鼎的国民党二厅通讯总所少将所长邱沈钧。陆洪生庆幸自己投入了抗战后方大本营，激动于驱敌大业，逐改名“自政”。当然，他一不懂电讯，二不通官场，只是亲戚关系混口饭吃而已。帮邱长官跑跑腿，也算为抗战出力，陆洪生很在意。 艰苦的抗战终于迎来了胜利。蒋介石还都南京。陆洪生思乡归里。当他一身美式军装出现在东栅街头时，真有点衣锦还乡之荣光。身边还带回了一个美貌的四川藉妻子。川女落户水乡，一时成了街头热议。然而，因战乱，祥陞肉店开开停停，陷入困境。老父三宝一故，肉店关门。陆洪生开销了有限的战后复员经费，又无正常收入来源，家境一落千丈。更要命的是他这套军装，成了后半生困苦潦倒的羁绊。 两三年后，改天换地。陆洪生的入川抗战成了政历问题，受到冲击。四川妻不愿同甘共苦，离家而去。政治运动一场连一场。陆洪生最终被下放到许安村。 陆洪生与我父辈自小一起长大，他常来我家走动。我们兄弟都叫他洪生伯。1961年夏，一天的午后，我娘带着我去看望陆洪生。乡间的草棚里，家徒四壁，寒碜无比。破桌上一只斑驳的搪瓷盘里有几块熟南瓜。洪生伯见到我们很意外，他吞吞拖拖地说没有给小囡吃的糖果，点点头，笑了笑，用手掠走叮在南瓜上的苍蝇，一块连一块地抓起来往嘴里塞…… 食不果腹，居无暖房，孤立无援的陆洪生在苦苦熬过了三年“自然灾害”，又逢台湾美蒋特务窜犯东南沿海。为防阶级敌人“策应”，陆洪生被迁离东栅，到大桥公社落户，在一间毛灰棚里安身。从此，东栅街头难得见到他的身影。 1975年3月19日，最高人民法院宣布特赦黄维、李九思等293名在押全部战犯。“阶级斗争”风声鹤唳之际，老牌的阶级敌人却放虎归山，让不少人深感意外。我父亲借来《浙江日报》细细翻阅。“邱沈钧活勒唿。”他自言自语，指着特赦名单，有几分兴奋。“伊是啥人”我问。“喔，伊就是洪生格阿叔。伊勿得了，老早就听说伊破脱日本要炸珍珠港的电报。美国人自以为是，勿相信中国人有介大本事……”老人摇摇头，叹惜道：“哎，洪生勿知晓得伊阿叔被特赦伐？” 邱沈钧特赦后有没去台湾，定居上海。他曾到嘉兴南堰寻访到了姨夫沈富英。两个老老头嘀嘀咕咕，摸索摸索走到城里勤俭路邮电局，要了张电报纸，填好后交给营业员。营业员一看电文，呆一呆。收报人是叶剑英！说是要感谢重生之恩…… 表叔喜获重生，可叹挣扎在乡间的表侄陆洪生对此一无所知，只是在得悉南堰沈家人转达的口信后，才目瞪口呆，激动了一番。直挨到上世纪八十年代病故，他也无缘见上邱沈钧一面。 2001年，美国大片《珍珠港》在嘉兴公映时，我专门去中山影城观看了这部影片。银幕上日机狂轰滥炸美国战舰，脑子里回想的是陆洪生和邱沈钧的故事。只可惜陆洪生在世时，这桩事没有说，也不敢说，那诡异神秘的时光随他带进了另一个世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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