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黄沙路紧挨着馆驿河头，馆驿河头在霅溪边。自古做羽毛扇的手艺人相信：霅溪水漂洗过的羽毛，做出来的扇子才称得上好。黄沙路上有家羽毛扇老店，离我家不远，我喜欢去店里玩。那些羽毛让我知道城外的丘陵湖泊飞游着禽鸟。 夏天坐在大人怀里由他们摇扇子，自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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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沙路紧挨着馆驿河头，馆驿河头在霅溪边。自古做羽毛扇的手艺人相信：霅溪水漂洗过的羽毛，做出来的扇子才称得上好。黄沙路上有家羽毛扇老店，离我家不远，我喜欢去店里玩。那些羽毛让我知道城外的丘陵湖泊飞游着禽鸟。 夏天坐在大人怀里由他们摇扇子，自己做主摇扇子简直就是独立。大人们对女孩子说：“到八岁你可以有一把自己的羽毛扇。”我周围的小女孩都得到家人这样的承诺。一到夏天我们就特别盼望八岁。 八岁了，那年我开始背着书包上学。 黄沙路的北侧是府西街，邻居阿太家的后院小屋里摆着一口旧棺材，她五十多岁时死过一次，躺在棺材里又醒来，说：我会活到七十三岁。这故事在街坊间流传，她七十三岁了，每个看见她的人都会多看她几眼，她也回看别人，目光淡淡的，淡到清澈，像她的名字洗客尘，一个奇怪的名字。她也有羽毛扇，象牙柄，羽毛脱落得差不多了。有人劝她换一把，她说人老了不觉得热，拿扇子不过是一个老习惯。跟她说话的人叹口气说：也是啊。 她坐在大人们称为账桌的旧桌子前，身后几个镜框里老照片发黄，端端正正的旧太师椅，一身洗出筋脉来的衣服，稀少的银发盘成圆髻，我记忆中很多时候她的手边都放着那把羽毛扇，斜风细雨，橘黄色的灯晕，饭香菜香——加上洗客尘这个名字，这些情境对我来说都像斑驳戏剧。 我常跟着她家第四代的孩子玩，那几个孩子跟那口棺材很亲，举着长棍短棒爬上爬下爬进爬出。小屋的老虎窗外有别人家院子伸过来的枇杷树枝，一到夏天就挂满枇杷，一帮孩子踩在棺材上再攀爬到老虎窗去摘枇杷吃。被阿太看见，她不生气还笑着说：“我的破棺材还可以派个用场。” 连带我也对那口棺材没了畏惧。阿太的态度里面，好和坏并不是两个极端的反方向，他们几乎分不清。这样的老人让小孩子安心。 有一次，我问她很傻的问题：“为什么我看到你总是坐着？” 她说：“年纪轻时动得多，现在静了，坐落来多看看。” 应该是唯一一次纠正的口气，关于摇扇子，她对我说：“扇子放低。从前烧火婆子才急吼吼扇脸扇头。” 那一年，对大人来说时间短促，对我们来说漫长，因为我们对什么都觉得新鲜，包括对死。有几次我们一起猜阿太会在今年的哪一天死掉，没有经验的我们无意识中怀着求证的欲望。 我的第一把羽毛扇是粉红色的，上面画着大不过半指的粉蔷薇。我拿着扇子去跟邻居阿太比谁的好看。 “你的好看。你是花儿，阿太老了。”她摸摸我的头。 我没有任何过渡就说：“阿太，他们说你第一次死的时候看见了奇怪的光，看见了白胡子老爷爷。” “你害怕吗？”我又说。
阿太笑笑，用她的旧扇子替我扇风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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