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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旱望云霓--丰子恺笔下的民国廿三年(上)(2)

2019-10-31 16:48 作者:徐玲芬 来源:www.jiaxing.cc 浏览: 我要评论 (条) 字号:

摘要:二〇一三年的夏天,也是历史上六十年不遇的大热大旱。老人们都说:这么热的天气,近六七十年没见过。我安坐在空调房间里读《丰子恺文集》,丰子恺先生写的《肉腿》、《送考》、《云霓》等,正是民国廿三年格辰光杭


  二〇一三年的夏天,也是历史上六十年不遇的大热大旱。老人们都说:“这么热的天气,近六七十年没见过。”我安坐在空调房间里读《丰子恺文集》,丰子恺先生写的《肉腿》、《送考》、《云霓》等,正是“民国廿三年格辰光”杭嘉湖地区那场大旱灾的真实记录,读来那样惊心动魄,真有身临其境之感,原来“民国廿三年格辰光”其实离今天并不太远。

  时光回到“民国廿三年格辰光”。这天清晨,才六点钟,丰子恺早早起来,一看寒暑表的水银已经爬上华氏九十二度(摄氏33.3℃),心想正午定然超过百度(37.7℃)以上。他臂上挂着一件夏布长衫,手里提着行囊,在朝阳照着的河埠上下船,船就沿着运河向火车站开驶。 

  船里备着茶壶、茶杯、西瓜、薄荷糕、蒲扇和凉枕,都是自己家里拿下来的,同以前出门写生的时候一样。但这回下了船,丰子恺的心情非常不快。在这么热的天,还得出门,况且又是坐在这逼近太阳的船棚底下。打开行囊,一眼看见一册《论语》,封面题着李笠翁的话,说人应该在秋、冬、春三季中做事而在夏季休息。想到自己今天为了必要的人事而出门,不比以前开“写生画船”的悠闲。

  那时正是暮春天气,丰子恺雇定一只船,把自己需用的书籍、器物、衣服、被褥放进船室中,自己坐卧其间。听凭船主人摇到哪个市镇靠夜,便上岸去自由写生,大有“听其所止而休焉”的气概。这回下船时形式依旧,意义却完全不同。这一次不是到随便哪里去写生,而是坐了这船去赶十一点钟的火车,再坐火车去省城。丰子恺的心里有点郁闷,似乎觉得船室里的事物件件都不称心了。然而船窗外的特殊景象,却引起了他的注意。 

  从石门湾到崇德之间,十八里运河的两岸,密接地排列着无数的水车。无数仅穿着一条短裤的农人,正在那里踏水。丰子恺的船在其间行进,好像阅兵式里的将军。船主人说,前天有人数过,两岸的水车共计七百五十六架。连日大晴大热,今天水车架数恐又增加了。丰子恺想,从天中望下来,这一段运河大约像一条蜈蚣,数百只脚都在那里动。下船时候原本郁郁的心情,这时候忽然变成了惊奇。这是天地间的一种伟观,这是人与自然的剧战。火一般的太阳赫赫地照着,猛烈地在那里吸收地面上所有的水;浅浅的河水懒洋洋地躺着,被太阳越晒越浅。两岸数千百个踏水的人,尽量地使用两腿的力量,在那里同太阳争夺这一些水。太阳升得越高,他们踏得越快,“洛洛洛洛……”响个不绝。后来终于戛然停止,人都疲乏而休息了;然而太阳似乎并不疲倦,不需休息;在静肃的时候,炎威更加猛烈了。 

  船主人又说,水车的架数还不止这一些,运河的里面还有不少呢。

  持续两三个月的大热大旱,田里、浜里、小河里,都已干燥见底;只有这条运河里还有些水。但所有的水很浅,大桥的磐石已经露出二三尺;河埠石下面的桩木也露出一二尺,洗衣汲水的人,蹲在河埠最下面一块石头上也撩不着水,须得走到河床的边上来浣汲。一条船在河的中道独行,尚无阻碍;逢到和来船交手过的时候,船底常常触着河底,轧轧作响。然而农人为田禾求水,舍此以外更没有其他的源泉。他们在运河边上架水车,把水从运河踏到小河里;再在小河边上架水车,把水从小河踏到浜里;再在浜上架水车,把水从浜里踏进田里。所以运河两岸的里面,还藏着不少的水车。

  “洛洛洛洛……”之声因远近而分强弱数种,互相呼应着。在丰子恺,分明觉得这点水仿佛某种公款,经过许多人之手,送到国库时所剩已无几了。又好比某种公文,由上司行到下司,费时很久,费力很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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