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儿时过年总想到城里轧轧闹猛，但是我家穷，难有这样的机会。有一年春节，一直捱到年初九，大人说这天是玉皇大帝的生日。一清早，母亲带了我和弟弟兴匆匆赶往城里去烧香。走完长长的甪里街，钻过湿漉漉的洋桥洞，跨上高高的宣公桥，气喘嘘嘘的我就分不清东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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儿时过年总想到城里轧轧闹猛，但是我家穷，难有这样的机会。有一年春节，一直捱到年初九，大人说这天是玉皇大帝的生日。一清早，母亲带了我和弟弟兴匆匆赶往城里去烧香。走完长长的甪里街，钻过湿漉漉的洋桥洞，跨上高高的宣公桥，气喘嘘嘘的我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。拐来拐去，到了一座庙堂前，母亲说：“这是玄妙观，等歇再去冷仙亭。” 玄妙观正殿里的香客轧起轧倒。母亲拉着我们好不容易挤到供台边，把两对红蜡烛塞进小山一样的供品堆里，倾身伸手对着铜蜡钎上的蜡烛火焰引燃一股香，一步一步移到供台前的蒲墩旁等候。我看见供台上除了三杯清茶外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供果，斋品。烧香拜揖的一个挨一个。许久，我们才站到了蒲墩前。母亲把香插进烟雾腾腾的香炉，双手合掌朝神台一拜，侧过头低声对我们喝道：“快拜拜”。我站在一旁抬头向神台里看不清面目的菩萨瞄了一眼，拉一把弟弟，像家里过清明节那样朝神像拜了几拜。回过头见母亲跪在蒲墩上，嘴里听不清在念叨些什么，合掌的双手上下摆动着，接着手掌朝天左右分开压到蒲墩上，俯身将头慢慢磕到手掌间，又抬头直腰一拜，一连重复三次方拜毕起身。神台东侧有一张桌子，边上围着许多人。母亲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钞票，递给桌后一位戴眼镜在写账模样的人。那人接过钱，展开看了一眼。我瞧着这是一张印有天安门的黑色版壹元纸币。它被塞进了桌面上钉着的黄铜皮上的一个长条孔里。写账人随手取过搁在砚台上的毛笔，在一本厚厚的账簿上记了些什么。母亲如了却一桩心事，嘘了口气，神情肃然地对我们说：“这是‘上名字’，‘认功德’，不管钱多钱少，是对玉皇菩萨的一份心意，菩萨会保佑我们全家的。”壹元钱，今天当然微不足道，可在当年，它是我家能买十斤米的钱，是母亲要帮人手工缝两件中式斜襟葡萄钮布衫的工钿。劳累一年的母亲完成了这一道道烧香程序，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。 正殿后院的房廊下，摆了好多张八仙桌。围桌而坐的老太太们边念经边折纸元宝，有锡箔的，也有黄纸的。一棵白果树下有几个阿妈在洗菜。母亲领着我们见到了她心目中修行的楷模王家婆婆。婆婆正在用刀切油豆腐，忙着为中午的素斋备菜。这位婆婆见到我们开心地说：“年头朗，进庙烧香，见客拜年，来来来，快到我家坐歇”。出院子西侧小门，转个弯，我们回到了观前的那条路上。没过几个门面，王家婆婆推开一道虚掩的木门，迎我们进了她的家。那年月，城里乡下的人家出门大多不用锁门。听着门板上正晃动的门搭襻发出“嗒嗒嗒”的声响，我对着木门愣了一下，它就像我家河口房的那扇老门：铁质的搭襻下端在灰褐色的门板上撞出了一道月牙状的凹槽，黄兮兮的；一旁有个棕黑色的树节疤凸出在满是竖条木纹格的毛糙门板上，光溜溜的。冬日防风，三扇吊闼紧闭，屋内昏暗。洞开的大门迎进一片地毯样的亮光，它引我们直径扶梯登上了楼。楼窗的蠡壳过滤的光灰蒙蒙的，是透明的天窗把太阳请进了房。在这方光芒的照耀下，母亲为房内的观音菩萨佛龛点燃三支清香；婆婆用木盘端来三碗热同同的炒米茶，又从供桌上的高脚铜盘里取了几颗水果糖，念了声“阿弥陀佛”，塞到我们兄弟俩手里，而后不容置疑地说：“倌倌，菩萨的供果吃了读书乖，人强哎。” 下楼后，母亲到灶头间拿了只木提桶出门拎水，她要帮婆婆家的水缸拎满。看样子这是母亲每次进城的“必修课”。婆婆家西头挨着一条河，河边排着好几座露天石同。母亲从河里每拎来一桶水，迎候在门口的婆婆就要念一句“阿弥陀佛”。 与玄妙观为邻的王家婆婆常年吃素，平日里在玄妙观点烛插香，掸尘扫地。每逢观内法事，她便是从早到晚，里里外外张罗着。婆婆陪我们沿河边的石板路走上几级石阶，站在路口的桥栏边目送我们穿过满地石卵子铺筑的大马路。母亲带着我们向群房深处的冷仙亭走去。身后传来王家婆婆和善的招呼声： “等歇回到玄妙观吃素斋噢——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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