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吴越国王钱镠及其子元瓘、孙弘佐等，统治吴越凡七十二年。钱王治国，为后人所称道的是兴修水利。嘉兴水乡泽国，在唐代朱公屯田的基础上，到吴越时期，塘浦圩田的体系都已经建立起来，并为后世所沿用。我年轻时在乡下生活多年，村坊以圩、浜、兜、埭、坝起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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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越国王钱镠及其子元瓘、孙弘佐等，统治吴越凡七十二年。钱王治国，为后人所称道的是兴修水利。嘉兴水乡泽国，在唐代朱公屯田的基础上，到吴越时期，塘浦圩田的体系都已经建立起来，并为后世所沿用。我年轻时在乡下生活多年，村坊以圩、浜、兜、埭、坝起名的非常多见，如张字圩、白船浜、李家兜、曹王埭、老坝底，大多以姓氏为名，有时某姓早已绝户，为杂姓所居，但仍沿袭旧名，可见历史已久。上说中的圩，大概跟水流的状貌有些关系，凡两水交汇的地方，嘉兴乡下都称“圩头上”，并且必有高的堤岸阻水。浜和兜，都只通外河，所谓“绝河断港称之为浜”，人家都环居于浜底。埭和坝，则堵水的土堤也。凡村以埭取名的，一般居人较多，是大村坊，或竟是一处镇头，有茶馆店、肉店、包子糕团店、豆腐店、剃头店，这埭上的人虽也务农，但比较多见识，说话和深乡下出来的农民有些不同。 我那时住在白船浜，全村二十来户人家，临水居，浣洗、饮用都靠一条小河，没有别的水源。现在回想，那时的河水喝起来有些甜味，尤其是清早去河埠头拎水，水面上白蒙蒙的雾露，晨风拂来，嗅着一缕缕饱含水汽的清香。到了夏天，男女洗澡也都在这河里，那时年轻的女人裸着上身浸在水里，并无怕羞的说法。这种情景，现在到乡下去自然不会再见到了。 我所见到的圩、浜、兜、埭、坝，自然是四十年多前的印象，在乡下还是看不到一盏电灯，还是风车、牛车盘车水灌溉农田的时代。这个时代，在乡下处处有晚唐或吴越国治水营田的遗构，据一九三四年的一个记载，嘉兴县共计七百七十三个圩，其中不少是村，为农民世居。这众多的圩——还不包括浜、兜、埭、坝，大都是吴越国的工程，耗费的人力物力是惊人的，当然福泽后世的功德也无可置疑。 “钱氏有国，田连阡陌，位位相承，悉为膏腴之产。”这是明朝人徐光启的赞语。徐氏是农学家，上海人，他对嘉湖一带的农事是非常熟悉的。吴越的兴修水利使经济有了大的发展，但人民的生活却依然困苦。郁达夫在《回忆鲁迅》一文中讲到，鲁迅从五代时的记录里，曾看到钱武肃王的时候，浙江老百姓被压榨得连裤子都没有穿，不得不以砖瓦来遮盖下体。这种惨苦的情景，嘉兴的历代旧志上都无有所记，我自然不敢妄加推测。不然，在风景佳美的鸳鸯湖畔，忽然迎面走来一群裸着身子，腰间系根草绳吊块瓦片掩着那羞处的男女，岂不大败兴味？我们现在讲历史，怀古，遇到“烂疮”依然如鲁迅先生早就讽刺过的，必赞美它“艳如桃花”！这是民性使然，实在无法可想。 钱王的时候，嘉兴即便没有以砖瓦替代裤子的，但有相似的惨苦。旧志《丛谈》篇云：“吴越时，民间尽算丁壮钱以增赋。贫乏之家生子不能保守，或弃于襁褓，或卖为僮妾，至有寄于释老者。宋真宗一切蠲放，民俗得苏。”那时，百姓非但生孩子需缴人头税，便是田税也大大高于北宋。吴越国每亩税三斗，而北宋仅为一斗，到宋太宗太平兴国三年（978），钱俶降宋后，亩税三斗即被废除。在吴越国如此繁重的苛税之下，一般的人连传宗接代，续延香火的生存本能都被无情地剥夺了，他们生养了孩子，不管男孩女孩，有的赶在税吏上门前，就把婴儿溺死了；有的则跟富户人家讲好的，才几岁的小孩就卖给富人以供奴役；至于卖不出去的（没有那么多的富户）怎么办？溺死了于心不忍，最好的出路是送去寺庙充当小和尚、小尼姑。这种情形在嘉兴造成的绝户有多少，不好说，但有两则民间流传已久的传说，似乎可以抉别出些新意来。 钱氏有国七十二年。这七十二年间，嘉兴新增的名胜我们现在所熟知的，除了滮湖的广陵王行宫，还有壕股、铜官两塔。壕股塔以建在城壕边得名，因在濠河畔，亦写作濠罟、濠孤、壕姑。旧志上说塔建于宋之前，未确定唐或五代。我以为建于五代时可能性大，因为塔址地近滮湖，如建于唐（即便是晚唐），钱元璙在滮湖畔造登眺之台时，不会不提到此塔。而事实也是，其时滮湖四周尚无别的景观。我见到壕股塔时，此塔久已废残，并无特别可赏览的地方，倒是在嘉兴民间流传着一个凄美的故事，说塔内幽闭着一位名叫“壕姑”的亡灵，她生前曾是某大户人家的童养媳，趁主母不在家，因偷吃热豆腐而活活烫死。刚煮熟的豆腐是沸烫的，说烫伤了嘴或咽喉有可能，烫死则未必。然而这个故事的意义在于控诉了封建社会逼迫人卖身为奴的罪恶！壕股塔似应建于第五位钱王——钱弘俶登基之后，钱氏家族对吴越的统治已逐渐进入了晚期，帝王的恣意挥霍享乐和对人民的盘剥压榨愈演愈烈，嘉兴此时一定有不少贫苦人为着躲避“丁壮钱”这把杀人不见血的刀，不得不把年尚幼稚的亲生骨肉送到富人家里卖身为奴！历史上，凡是怪异的传说或发生于盛世或出现于最黑暗的统治时期，而往往以后者居多。 铜官塔建于吴越国时，旧址在今塔弄内。塔亦名同官、铜棺。亦名同官，是说塔为县衙内所有官员醵钱所造，此说似不大可信。据旧志记，嘉兴城内“遗爱坊有普宁王庙，古传嘉兴县令有善政，天降一铜棺盖自开，令入焉，吏挽留之，遂折臂。故名遗爱。”这也是怪异之事，天降铜棺，好官入棺欲登天，偏偏下吏来强留，因之折断了臂膊。难道这一条“血渍糊拉”的断臂就是这位县官对百姓的遗爱？我个人取第一说——铜官。铜官系管铜之官，钱王们铸钱不能没有铜，可见铜官地位的重要。我的理解，这位铜官恐怕还是吴越国敛财的高手，他把从老百姓那里敲骨吸髓盘剥来的钱财，源源不断地充实到国帑，死后钱王感念他的“功德”，下旨造了这座塔。后讹传为铜棺，但我怀疑吴越时期还真有其事，当官的把从民间搜括来的铜，给自己打造一具铜的棺椁，以求永不腐尸呢。 大约到南宋时，铜官塔又传为孩儿塔，那就留作讲到宋元时再成文吧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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