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一九六八年夏天，我在灵安公社畜牧兽医站任站长。当时正值文化大革命高潮时期，阶级斗争运动如火如荼。兽医站旁边正在热火朝天地建造血吸虫病防治站，全公社的四类分子（地主、富农、反革命分子、坏分子）被集中在工地上做白工（不计报酬），干的活是削旧砖
 一九六八年夏天，我在灵安公社畜牧兽医站任站长。当时正值“文化大革命”高潮时期，阶级斗争运动如火如荼。兽医站旁边正在热火朝天地建造血吸虫病防治站，全公社的“四类分子”（地主、富农、反革命分子、坏分子）被集中在工地上“做白工”（不计报酬），干的活是削旧砖头。 正是大伏时节，临近中午，天气十分闷热，这些“四类分子”个个汗流浃背，面红耳赤，但工地上竟连白开水也没有供应一点，其实也无人敢供应。我远远看着，心里很难受：在这样炎炎毒日之下，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，不喝水干活，怎么承受得了？他们虽然是“阶级敌人”，但也是人啊！我内心斗争了一番，最终还是到兽医站食堂里，舀了一桶开水，拎到工地上，招呼他们歇一歇，喝点水再干。他们都露出惊讶的神情，只朝我看，不敢与我搭话，其中有一个颧骨突出的老人，盯着我朝我干笑。一会儿工夫，他们竟将一桶开水喝去了一大半。 事隔不久，我路过一个叫吴家门的村庄，那个颧骨突出的老人看见了我，拦着我，一定要我到他家坐坐，喝杯茶再走。我拗不过，进了他家。他很坦率也很幽默地说：“我叫吴海山，出身地主，又是历史反革命分子。我打听到你姓钟，是个布尔什维克，我有自知之明，配不上与你交朋友，但那天你给我们这帮罪人喝开水，足以证明你的为人。那天要不是你给我们喝开水，我们有几个人肯定要晕倒的。今天，我要回敬你一杯清茶。喝了茶，你先去办事，办完事来吃便饭。”我推辞，他坚请：“我等着你！”对他的真诚邀请，我不好再推三阻四，答应了。 那餐中饭，我至今还记得，是一碗煎鸡蛋，一碗炒茄子，一大碗冬菜鞭笋汤。吃饭时，他说：“那天我就看得出来，你是个正直的人，知书达理的人，所以我暗暗打听，原来你是朝北屋钟家里人，上代头也是读书人，怪不得与别的干部不同。”我说：“我与你虽然阶级成分不同，身份不同，但我们都是人，只要是人，总会有共同语言的。”他连连称是。那天他非常高兴，但我担心说多了惹事，吃完饭稍坐片刻就回单位了。 后来，我路过吴家门时，总要去他家坐坐。一见我来，他总是非常高兴，因为在那个特殊的时代里，与他说话的人真是少之又少。他有时也在下午趁人少的时候，来兽医站坐坐，与我说说话。看见有其他人在，他总会找一个借口，有时说猪生病了，有时说羊生病了，我知道他这样做的目的是让别人少起疑心，以免说我与“四类分子”关系热络，混淆阶级是非，影响我的前程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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