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我的老家青字圩，以前算得上是穷乡僻壤，但村上人家住的几乎全是砖瓦结构的房屋。主要原因可能是我们那里历来有制坯和烧窑的传统，建房所用的砖瓦随处可见，取材较为容易。记得那时住在草棚里的只有两户人家，一家是村北我小舅家，因人多屋少，就在外面接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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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老家青字圩，以前算得上是穷乡僻壤，但村上人家住的几乎全是砖瓦结构的房屋。主要原因可能是我们那里历来有制坯和烧窑的传统，建房所用的砖瓦随处可见，取材较为容易。记得那时住在草棚里的只有两户人家，一家是村北我小舅家，因人多屋少，就在外面接出两间草棚，车厢式的。后来还被火烧了，差一点把瓦房也搭进去。另一家是村南黄家湾头的奎林家。他和我一样的可怜，从小死了娘，父亲到别处入赘为婿，他与祖父母住在草棚里相依为命。 村里当时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。猪当然没有人那样的待遇，所以猪大多住草棚。搭一间猪住的草棚很容易，在屋前或屋后，选一块场地，建筑材料除了毛竹外，几乎都是就地取材的。放好样，开好沟，夯实磉基，立了柱，就开始筑泥墙，俗称打泥板墙。打泥板墙的工具是三块木板，两直一横。直板约三米长，五六十公分宽，横板五六十公分见方。三块板合起来就成了一个木槽，相当于泥墙的模子。数人一边往木槽里填泥土，一边用木杵捣泥至结实。捣毕，抽去木板便成一堵墙。草棚的墙都不甚高，大概垒起三四板就够了。柱、梁、椽子是毛竹的，也有用杜竹的。架好后，盖上用稻草编制的草苫，装上一扇木门或竹门，草棚就算搭成了。 想不到，我的一家后来也住进了草棚。那是1973年11月下旬，父亲和我分家。当时全家只有三小间瓦房，一分为二，怎么着每家也得有两间房。父亲就把东头原先养猪的那间草棚也算作房屋列入分配方案，而且把它分给了我。按照民间的习俗和惯例，长子是应该分得正屋的。父亲之所以做这样的安排，并非出于偏心。在他看来，我已是个吃皇粮的人，住房问题应该比我兄弟好解决。我体谅父亲的用心和难处，接受了那个破败不堪的草棚。 昔日的猪棚要住人了，为了一家人能在这新居里遮风避雨，当务之急必须好好整修一番。邻居们都来帮忙，在泥墙上再砌上几层砖，把墙壁加高一些，毕竟人与猪是不同的。草苫全部换上了新的，又在西南角上砌上一座灶头。为防火烛，灶的烟囱从屋檐处横出再向上，使烟和火星远离草苫。几天下来，购买砖头、泥坯、石灰以及添置日常用品，共花去人民币133.79元。在当时，这笔费用差不多化去了我四个月的工资。 我家虽然住在草棚里，但妻是一个爱干净的人，无论是作为房间的瓦房，还是作为灶间的草房，都收拾得十分洁净。地面是洁净的，衣柜碗橱是洁净的，桌椅板凳虽都是旧物，也是洁净的，锅子、镬盖、碗筷洗得干干净净，连灶口也打扫得不落一点柴草屑。她甚至把灶间收拾得比卧房还整洁，这都是为了防止火烛。因为草棚是万万着不得火的。俗话说：“贼偷一半，火烧全完”，一旦着火，只要“轰，轰，轰”几下，一切就都化为灰烬了。 草棚也是有优点的，那就是冬暖夏凉。记得就在那年的冬天，我和几个同事在田乐办案，晚上突然起了雾。梅家荡五千亩水面白茫茫一片，汽艇怎么也找不到回城的出口，只得退回来。我把同事们带到家里，让大家吃饱喝足后，就在草棚地面的柴地铺上将就一晚，想不到个个都睡得很香。第二天一早起来，都说比他们家里暖和。 那时，在南片的余新、凤桥一带农村，还见到一种奇怪的现象，那里不仅草棚多，地主、富农也多，而且他们大多住在草棚里。在我的想象中，地主很有钱，他们的家应该像平湖的莫氏庄园那样，亭台堂榭，庭园深深，黑瓦粉墙，雕花门窗。如若不然，起码也得有几间像样的瓦房。想不到这儿的地主也住草棚，看不出一点儿富贵气。 后来才知道，这些地主、富农大多来自上八府。清同治年间，太平军失败后，嘉兴南部一带田园荒芜，官府招募宁、绍、温、台等地的农民前来垦荒，称为“客帮人”。他们先是自己垦荒种地或为佃农，后来一部分人渐渐发达，就买田置地。田地多了，就有了耕牛，有了长工。土地改革时，阶级成分是按照田地、耕牛、雇长工多少的标准来划分的。而且雇工是与剥削相联系的，雇工越多，表明剥削也越多。作为剥削者，自然就被戴上了地主、富农的帽子。这草棚里的地主、富农，就是这么来的。这样的地主和富农少有民愤，一般来说，与贫下中农的阶级矛盾并不深，运动来了，象征性地批斗一下，平时相互间的关系还算缓和。 住草棚尽管不能与贫穷画等号，但毕竟太寒碜，也容易被人瞧不起。可好处也有，住过草棚的人，心态会好一些，生活上也比较容易满足。就拿我来说，一家人移居城里的40年间，先后搬过三次家，从租公房到拥有自己的房子，从40平方米到75平方米，再到105平方米，一次比一次好，一次比一次宽敞，心里的满足感油然而生。虽然至今仍住在老小区，人员杂，噪音多，安全系数差。但毕竟住上了楼房，与以前的草棚大相径庭。眼看着一起住进来的同事、邻居纷纷换了新房，相继搬离了老小区，我心里一直很淡定。眼见身边的许多人，又买别墅又买商铺，我一不羡慕，二不眼红。我想，房宽不如心宽。 熊掌固然好吃，鱼的味道也不错。清风明月，就鱼小酌，只要心情好，比什么都重要。生活是一条河，上桥与坐船其实是一样的。更何况世上的好东西是永无穷尽的，该有的总会有，不该有的莫强求。自古以来，一切贤哲都主张过一种简朴的生活，以便不为物役，保持精神的自由。在辽阔的生命里，总会有几朵祥云为你缭绕，不必太多，只一朵两朵就够了。让日子悠悠地过，不要让自己活得太累，活得简单才能活得自由，也许这就是佛说的平常心吧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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