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那天,老呆他们在瓶山阁茶馆叫开。这叫开有点和吃讲茶相仿佛。嘉湖及苏松常一带,旧时有古泰伯辞让遗风,民性良善,好讲面子,视打官司为坍宠(丢脸)。凡民间有纠纷,如房产、地权、婚姻之类,都喜欢去茶馆吃讲茶解决。 吃讲茶,双方约定日期到茶馆,先按茶
那天,老呆他们在瓶山阁茶馆“叫开”。这“叫开”有点和“吃讲茶”相仿佛。嘉湖及苏松常一带,旧时有古泰伯辞让遗风,民性良善,好讲面子,视打官司为“坍宠”(丢脸)。凡民间有纠纷,如房产、地权、婚姻之类,都喜欢去茶馆“吃讲茶”解决。 “吃讲茶”,双方约定日期到茶馆,先按茶客人数,各奉茶一壶,然后陈述事由并表明态度,听凭众人分析评说,最后由在座的一长者(多为士绅)按情理作出裁决。过错在某一方,某一方付清所有茶资。一般“吃讲茶”多以和为贵。这种风习,一九四九年后为新政逐渐消弭。而在茶馆“叫开”则一直由跑江湖的延续到文革时期,并使“叫开”一词成为社会上打架斗殴之后的流行语。 老呆他们那天在瓶山阁“叫开”,有许多“切口”我当时根本不懂。譬如有个开皮生意的南京人,他卖的“七里追风丹”是假药,却吹嘘能治跌打损伤、疥癣疮毒。他指责老呆不该不帮场子。见了“威武神”就“吃两攻”。这“威武神”,江湖切口是指警察,“吃两攻”是逃跑、溜。老呆显然极委屈,辩说他是本地人,“窑口(家)在哪里,公安局、派出所都“亮土”(知道),出了事逃得了和尚跑不了庙。 老呆还让小箍桶和阿炳证明:弟兄们啥地方勿“道”?! 那漂亮女子坐在窗前吃茶、嗑西瓜子(瓜子壳都是完整的,黑白两小瓣,茶壶前堆起一小簇),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,轻声轻气道:“俄伲勿要太难为老阿哥,大家都勒浪江湖上混,阿是?” “就是的,拉个不想混出点名堂来!”南京人说。 南京人面色、牙齿都是发黄的,精瘦,梳个香蕉头(涂凡士林),穿一件黄卡其布中山装,领口一圈油黑。 这南京人后来流落在嘉兴,他年老时我见到多次。夜晚趴在勤俭路建国路交叉的人行道铁栏杆上,发型依旧,香蕉而涂凡士林,只是头发稀疏了,牙也脱落了,颈上长满黄癣,血丝缕缕的。他两眼空茫的是在看十字路口过往的行人。 听漂亮女子的口音,她像是上海青浦那边的人。漂亮女子后来定居吾乡,结婚成家那是一定的。她卖草药,黄精、三七、柴胡、当归、杜仲、何首乌、白茯苓……地上铺一块浅绿色塑料的花布。各种草药依次摆在上面,清清爽爽。 她婷婷地站在草药摊前,很少吆喝,双眸如剪秋水。 我在瓶山阁茶馆见到过的跑江湖,有一位卖唱的,中年妇人,沙喉咙,脸上有风尘色。手执檀木绰板,一阵呱哒呱哒响过,顿足唱起吴书《十叹空》,声调很是苍凉: 东方日出呀万里红, 劝君行善呀莫行凶; 行善人好似荒山青呀松, 行恶人好似桃花满园呀红 …… 有时候会来一点带“色子”的: 这个世界呀要有钱, 八十老公公呀有人恋, 弯角乌菱老来甜呀…… 底下的唱词很不堪,不能引。 有一位老者(盲人)拉胡琴的,他傍晚时分来茶馆前卖艺,能在琴弦上奏出“小阿弟好”、“老阿妈好”,观者无不欢跃。 某年冬天,下雪。地上冰雪极厚。瓶山阁来一打拳的年轻人。赤膊,几套拳打下来,浑身直冒汗。他自言是河北人,年关将临,没有盘缠,回不了家乡。身上值钱的东西只有一支金星钢笔,愿意换几个钱充作路费。说毕,双手持笔兜揽。 老呆在边上已看多时,上去拍拍年轻人的肩膀,说:“小兄弟,随吾来!”带他去五芳斋吃了两碗大肉面、三个馒头。临别,又送他去火车站。 老呆没有要那支金笔,这是江湖上的“道”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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