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张鸣珂，字公束，晚号寒松老人。他以期颐之年完成了一部《寒松阁谈艺琐录》（六卷），这在晚清的嘉兴士人中，是庶可称道的成绩。
 难得因缘结文字 张鸣珂，字公束，晚号寒松老人。他以期颐之年完成了一部《寒松阁谈艺琐录》（六卷），这在晚清的嘉兴士人中，是庶可称道的成绩。这部《寒松阁谈艺琐录》（下简称《谈艺琐录》）辑录了清咸丰、同治、光绪三朝三百三十余位书画家的艺术行迹，为保存晚清部分艺术史贡献甚巨，倘后世在这一领域里欲有所延拓者，这部专著大约是绕不过去的。 说起《谈艺琐录》的成因，还不能不提到吴仓石（字昌硕）。张公束虽年长吴昌硕十五岁，是吴昌硕的前辈，但公束对其礼敬有加。当年他们晤谈，吴昌硕对他说过这样一段话：“瓜田征君《画征录》后，则有冯广文《墨香居画识》，蒋霞竹《墨林今话》，迄今又五十余年。人才辈出，而记载无闻，将有姓氏翳如之感。君何不试为之？”公束颇觉所言极是，遂不顾年近伞寿，慨然答应做好这件事。这段话收在《谈艺琐录》的自序里，当为信实。张公束据实言事，坦陈该书之缘起，足见其谦虚广纳、宅心和厚的品性。 这种品性还体现在他对书名的坚持上。手稿完成后，公束名之曰《景行录》。“景行”者，典出《诗经》，后喻对大德高品者的敬仰。曹丕《与锺大理书》云：“高山景行，私所慕仰”，公束即承此意。故其序言里说：“闲居多暇，拟日纂数则，以志景仰。”他对同时代的艺术家不秤少长，均怀敬仰，一俟书就，即以《景行录》冠之。但当时，一班友朋及子弟，大多劝他迻改书名，张老夫子却坚持己见——“请改未许”（吴受福语）。惜书稿完成不久，公束即归道山，未及得见是书刊行。 好在后人抄录的副本尚在，三年后《景行录》得授枣梨，书名却已易之为《寒松阁谈艺琐录》。这一段故实，后学吴受福详尽记在《谈艺琐录》的跋语里。细读其跋，这位吴先生擅自易题的苦心虽亦不可谓不存心良善，但终是有违公束初心，若其泉下有知，恐怕仍不免要喟然叹息的。 《谈艺琐录》不仅录载了几百位书画家的姓名、籍里、著述、艺术特色，也有不少被传者的性格特征、行状细节，且常有异于时俗的发见和评骘，譬如撝叔赵之谦。 这位清季的一代艺宗，平生性迂介 ，甚而自负疏狂、骄态可睹，大有睥睨天下之慨。原因呢，一方面许是天才傲世、秉性狷狂，另一方面也因屡试不第、家室不幸而孤傲愤世，所以，于他便常有不谐于世之訾议。而张公束的点评却是平和公允的——“人言撝叔盛气难近，其实遇名实相副者，亦虚怀相接”——斯言当非泛泛然。有一回，公束与撝叔讨论《凡将篇》，为将问题说细说透，撝叔竟“为予书折扇一柄，两面俱满，计有千百八十余字”。（《谈艺琐录》卷四）这让公束既惊喜又感激，因为此等作业不仅要投入大工夫大诚恳，且须胸中廓然无俗念方能凑泊。看来这位会因无契而令人“不能得片楮”的“兀傲”者，若逢“对”的人，真也毫不吝啬、泼墨如泻。 《谈艺琐录》应该完稿于公束的秋泾老宅，屋在吾禾秋泾桥堍，现已荡然，难得的是老桥至今尚在。公束自名老宅为“秋泾老圃”。《谈艺琐录》自序的款置即“寒松老人张鸣珂记于秋泾老圃，时年正八十”。而坊间习传，公束退休归里，晚年寓居石佛寺云云，窃揣怕是传谬也。 石佛寺，乃吾禾唐代古刹（也有说南朝即肇基），去邑东南向二十七里，历来是文人学士求隐读书的好去处。当年，公束与钱载族孙画家钱伯声同赁石佛寺马氏旧屋，时在1860年前后（庚申兵乱），后又避居苏州或沪上，并非久居石佛寺。因为十余年后，公束又偶过石佛寺，并留词云：“荒湄断汊疑无路，中有濛濛树。几家临水掩双扉，灯火楼台，旧梦认依稀。湖田菱熟绳分罫，采采人如画。满滩明月泊孤舟，吹老西风黄叶寺门秋。”（《虞美人·泊石佛寺》），彼时，公束仅四十出头。而从江西任上归里，则已近杖朝之年了。另有一证，是吴受福在《谈艺琐录》跋文里的述说：“光绪乙巳，寒松老人自章江罢官归，卜宅秋泾桥畔，受福时得奉袂。”可见，在秋泾老宅里公束“气度冲和、谈兴弥健”（吴受福语），而一室酬酢笑语，气序清和的场面，应是吴受福等一班侪辈友朋的亲历无疑。 张公束工诗词及骈体文、擅书法，一辈子操觚不歇、著述迭出。早在二十来岁时即有诗集完成（《行药集》），后有《寒松阁诗集》、《寒松阁词》、《说文佚字考》、《骈体正宗续编》等行世。而《谈艺琐录》几乎是他一生交友闻求之裒集了。 公束平素劬学书斋外，亦喜步履往还、嘤鸣求友，倨朋辈、念故旧，壶觞谈天，交友诚笃；遂众多的文字缘便弥散其笔墨间。年轻时，一次大病卧榻，便有一众文友来探问，给他带来了不少温暖。朋友们散去后，他感念这种情愫，写下了一首《赠曼寿、筠石》，其中有句：“朔风猎猎鸣窗纸，独坐床头病初起。俄闻有客打门来，拍肩一笑双眉开。旧雨今雨翩然至，难得因缘结文字……”这种因缘结文字或因文字结缘的人生况味，大概是张老夫子最感欣慰的人生快事了吧。迨至暮年，他将300多位晚清艺术家，将毕生所闻所见的艺坛名家轶事，以景仰之心、勉力呈现于世，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，也因此开阔了学者之眼界，于艺林多了一份难得的识见。 《易》曰：尝往而知来。壬寅初春，晴窗暖阳，予再读公束《寒松阁谈艺琐录》，竟有楮墨薰然，艺事常新之感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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