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现在，乾隆皇帝下了马，迈步走上北丽桥。桥上下的台阶铺一层薄薄的黄土，泥粒都筛洗过的，极细软。乾隆伫立在桥上瞩望皇太后的翔凤艇驶过荷花堤，拐个弯儿往栅堰去，艇上那杆明黄色凤旆和上百艘大小船只竖起的旌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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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，乾隆皇帝下了马，迈步走上北丽桥。桥上下的台阶铺一层薄薄的黄土，泥粒都筛洗过的，极细软。乾隆伫立在桥上瞩望皇太后的翔凤艇驶过荷花堤，拐个弯儿往栅堰去，艇上那杆明黄色凤旆和上百艘大小船只竖起的旌旗，还有最引人注目的安福舻龙纛，顺着蜿蜒起伏的城堞，时隐时现，飘飘摇摇地向西南移动。 乾隆皇帝走下北丽桥，依然踩着薄薄的黄土过吊桥，重新跨上五花胭脂马，他的头顶上方，“咫尺云天”四个擘窠大字，墨色浓黑，端庄雄健，气势开张。 望吴门城门大开，乾隆和六名侍卫的坐骑，马蹄声嘚嘚地进入月城，月城两侧的女墙上站着数十个执戈的兵卒。出月城，北大街上用彩绸、彩布搭建的彩棚八九座，每座彩棚下设立香案，青烟袅袅，气息安谧；街两旁的商铺店肆，张灯的，结彩的，喜气洋洋；迎驾的从耆民老媪到缙绅生员、驵侩挑夫、妇孺丁男，各色人等，挤挤攘攘。耆民老媪穿黄绢外褂，拱手恭立在香案一侧，见了乾隆纷纷跪伏口呼： “乾隆皇帝万岁万岁，万万岁！” 声音很齐，毕竟城里人是见过世面的。 没有肃静，没有迴避。“万姓尊亲盈跸路”，这是契合乾隆的心境的。他抬头望望那些缙绅生员，缙绅，都是做过官的，地方上有名望，穿戴的袍褂靴整齐，头上黑蓝缎面碗帽，帽顶子或金或银，亮闪闪的；生员，府学、县学在读的秀才，有好些个年纪五六十岁的，乡试屡屡不售，穿戴破烂，两个袍袖口沾满墨；缙绅生员里头，年轻的，袍子的颜色跟乾隆的腰带一样，玫瑰紫。乾隆当下心中更是大悦！原来，在康熙、雍正两朝，服饰崇尚油绿色，乾隆厌憎油绿色黯淡类乎于青，近年在宫中下令禁止，推行他喜好的玫瑰紫，作为平时燕居所穿便服的色料首选，乾隆的喜好很快影响到宫外，北京城里，无论士庶、三教九流，都衣尚玫瑰紫。此番一路南来，所过城邑州、府、县，见到凡有些身份的，穿着都莫不是玫瑰紫，而嘉兴也不例外，但听此地的方言，是称作“京酱”的。 北大街往南至西埏桥一段为集街，北大街、集街，沿街的古桥古巷有众安桥、孩儿桥、天宁寺街、香花桥、塔儿巷、菩萨桥、竹林巷、混堂弄、板桥等。两街店肆极多，由北而南，孟家喜蛋（鸭馄饨）、仲（众）安桥某家酥猪头、板桥吴家五香鸡、生禄斋茶食、吴鼎盛茶食、糖坊造斗夹裹馅糖球、糖饼、窝丝寸金等，店号或旧或新，各以“名吃”争胜。如仲（众）安桥酥猪头，白水煮，加砂糖、花椒、砂仁、橘皮、好酱，煮极烂，拆骨而形整不碎，猪头仍是猪头，薄刀快切，肉五花，装荷叶包，托在手中肥嘟嘟肉香扑鼻！生禄斋是老字号，谢氏风消云片、太师饼、东坡酥，味极精细，入口而化。近来又有吴鼎盛一家，出品不输老谢。酒店卖三白、十月白、月月白，都是糯米酿的杜做酒。店里吃酒的，大多吃摊酒，少有北方那样的豁拳喧哗。北方来的烧饼、麻花、馒头、切糕，都在街边设摊点叫卖。一个山东汉子在揉一大团面，脸黑红，两个胳膊上肉头紧咬，揉面的案板“蓬蓬”直跳。烟店招牌有写“名烟”、“烟魁”、“香韵”的，旱烟（乾隆时尚无水烟），生熟两种，有双凤、麟凤、白丝、拣片、老鹙诸品。绸缎铺出售有徐机绫、濮院绸、杜广纱、陡门布，都是本地货；锦蟒刻丝、哔叽、氆氇、羽毛、纱缎虽是外货，各铺中无不具备。鞋袜铺大多卖京式时样，鞋有方头、尖头，称智公、眉公、洋方、飞凤、搭脑等式，镶袜上下两截则谓之满洲袜，护膝有刺云鹤、鸳鸯、蝴蝶、葡萄诸名目。铜器店、衣帽庄、鹞子店、米行，依市而设。米行多冬舂米，其色红而鲜润，最出名的，曰陶米、顾米。鹞子店讲节令的，时下正是二月好春光，货架上挂的美人鹞、蝴蝶鹞、月亮鹞、瓦爿鹞、鹰鹞……花花绿绿，儿童争买，拍手歌：“一月鹞，二月鹞，三月放只断线鹞……”笺纸店数家，笺纸店卖梅里笺，作字颇得墨气，远胜他处。梅里笺出王店，为顾仲清制。其他乳金、彩画、五色花笺、万年红等，以从松江批货来的最精美。笺纸店挂名家字画（代售），本地的，书法朱诚之，丹青陈南楼、钱箨石，推第一；其他学晋学唐，摹赵摹董，或神似或形似，那就多了去了。嘉兴人书画崇吴门，因此唐伯虎、祝枝山、文徵明、沈石田这四家的仿品也不少。笺纸店可见此地人文风雅，推想乾隆是会多留意的。 城中多河，一街一河，二街一河，三十多条河回环相接，四城门盘通。乾隆过孩儿桥时，下马，桥小石拱，拾级而上；孩儿桥是南宋古桥，桥头青石栏板上雕刻小孩儿，个个眉清目秀，有蹲倒的、站立的、跳跃的、嬉笑拍手的、嘟嘴生气的，男孩儿女孩儿，做诸般的游戏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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