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马厍汇走出了一个侠义之士，这是一百年前的事了。一百年后，侠士之名被陡然记起，人们慕名而至，寻访凭吊。 马厍汇的街道很纯粹，长长的一字形，从东到西，像一条扁担，挑起了整个小镇。小镇虽小，却五脏俱全。喧闹的菜市场，信息交汇的茶馆店，古风犹存的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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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厍汇走出了一个侠义之士，这是一百年前的事了。一百年后，侠士之名被陡然记起，人们慕名而至，寻访凭吊。 马厍汇的街道很纯粹，长长的“一”字形，从东到西，像一条扁担，挑起了整个小镇。小镇虽小，却五脏俱全。喧闹的菜市场，信息交汇的茶馆店，古风犹存的打铁铺，还有马厍人日常生活所需的供销商店，均在“一字街”的两旁有序排开。在这狭长的空间，马厍人有条不紊地生活，从他们的眼神中可以看出，他们已习惯了在此安居乐业。 轻轻拍响药铺的大门，门上的铁扣叮咚有声，推门进去是两个搁置的柜台，上面压着两块厚重的实木。这是药柜，是龚家世代行医的见证。据说龚氏世以中医为业，传有秘方，所制药酒，名闻江浙。 龚宝铨是伴着这祖传的药酒味和苜蓿湾的苜蓿花香味出生的，只是他放弃了祖业，也没有继承母亲文学绘画世家的衣钵，而是闯荡江湖，投身了革命。 穿过药铺，是一个长方形的院子。后人为纪念龚宝铨远赴东洋求学革命，在龚家的院子里栽了一株樱花。院子并不大，四角的天空圈不住龚未生的雄心壮志。那年樱花盛开的时候，他在东京与黄兴、陶成章等人成立了拒俄义勇队，反对俄国吞并我国东北的阴谋。回国后，龚宝铨在上海组织暗杀团，与蔡元培、陶成章等创立光复会，随后又加入同盟会……这是一段带有悲壮色彩的光阴，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古代的游侠，不惜生死，为国请命，为民伸义。在这群侠义之士中，有鲁迅、钱玄同、许寿裳，有陶成章、徐锡麟、秋瑾，还有国学大师章太炎等。他们虽有文武之别、师生之别、男女之别，但他们共同拥有的侠义精神却穿透了同一片天空。 龚家院子的西北角有一棵高大的芭蕉树，它与樱花隔院相对，一红一绿，相映成趣。这份自家院子中绝妙的色彩搭配，龚宝铨和夫人是无缘相见的，樱花盛开芭蕉转绿的时候，他们已经远在天国。芭蕉南侧的阁楼是龚家的起居室。踩在窄窄的楼梯木板上，发出“咚咚咚”的声响，想象着当初的这对夫妻，短暂的恩爱生活，不禁有些叹惋。龚宝铨的第一任妻子是章太炎的大女儿。这个脾气固执、满腹学问的国学大师有一天带着大女儿、三女儿，在一家饭馆与龚未生共进便餐，临走时只带走了三女儿，而把大女儿托付给了这个久经沙场的马厍汇年轻人。才女配英雄，想来是再适合不过了，但是谁也没有想到，这对恩爱夫妻只相守了五六个年头。是时，章太炎被袁世凯软禁于北京钱粮胡同，龚宝铨夫妻进京相陪。章太炎为反抗袁世凯，在七尺宣纸上书篆体“速死”二字。让他没想到的是，他的爱女、龚宝铨的爱妻，会在字纸前自缢而死。 一个年轻女人，能有如此赴死的勇气，让人钦佩万分，她以死尽孝，更是惊天地泣鬼神。她的悲愤之举，激起了很多人的同情，反响强烈，但同时也带给了其父、其夫，这两个热血男儿无尽的痛苦。章太炎陷入了巨大的悲恸之中，他给女儿写的挽联中说：汝能如此，我何以堪。龚宝铨则更是欲哭无泪，他与妻子双双进京，却孤单而返，从此形单影只。之后，虽然同乡褚辅成的侄女褚明颖走进了他的生活，但是始终没有走进他的心灵。据传，他与褚明颖感情不和，夜夜独拥前妻之被而卧，聊以慰藉。但褚明颖也是个值得同情的女人，她出嫁不如意，就只好选择出家。这个孤寂的女人，她忍受了多少孤独，无法得知。龚宝铨死后，她住于南门碧光庵，吃斋念佛，了却一生。 龚家老宅内还有几间药房。隔着高大的木格子门窗向内望去，里面尽是捣药的工具，想必龚家自配的药酒是在此完成的。医者，救死扶伤，治病救人。但在那个时代，靠行医救人，是无法真正拯救中华的。鲁迅弃医从文，龚宝铨则弃医从武，时代造就了一大批义士。光复会在“光复汉族，还我河山，以身许国，功成身退”的誓言中，风起云涌了一时，但让龚宝铨始料未及的是，同是革命党的光复会和同盟会却出现了巨大分歧。他为顾全大局，奔走调停，但终究无济于事。从古至今，夹于中间的人都是左右为难，最为痛苦的。他想救民于水火，又不想参与党派之争，内心的矛盾使他开始消极避世。陶成章被刺杀后，他更是悲痛欲绝，心灰意冷。一个以暗杀起家的党派，最终以暗杀结局，使龚宝铨彻底看透了政治的残忍，他不想再卷于这场争斗。从此，他脱离政治活动，研究佛学，自号独念和尚。其间虽也出任过浙江图书馆副馆长、馆长等职，但主要致力于刊印章太炎的《章氏丛书》，派人赴京抄录《四库全书》等与世无争之事。 从“侠士”到“和尚”，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理蜕变？其间所伴有的痛苦挣扎，外人是很难感受的。独念，一种孤独自守，既然不能兼济他人，就只好独善其身。他在念什么？念当初的报国情怀？念朋友的革命情谊？还是念与爱妻的恩爱时光？这个“见利不惑，临强不挠”之人，最后选择在独念中将满腔抱负献给佛学。晚年，他还与范古农等组织了嘉兴佛学研究会。 走出龚家老宅，站于龚家的河埠头，看缓缓流淌的苜蓿湾河水。当初，龚宝铨是从这里出发的，也是经常从这里回家的。革命与念佛，“侠士”与“和尚”，入世与出世，一切皆停止于一九二二年六月的那场肺病。尽管最终龚宝铨的身躯没有落叶归根，但马厍汇的龚家故宅始终汇聚着他的侠义之气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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