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我小辰光去坛弄小学读书，几乎天天要从蒲鞋弄经过。蒲鞋弄到底左转就是便民桥，跨过便民桥往西就是外月河。坛弄小学分部就在外月河中段，是樊家老阿太二层楼、三进深的砖木房子，边上厢房还住着老师。虽说是学堂，校门却不大，就是一般人家的木板门，大门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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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小辰光去坛弄小学读书，几乎天天要从蒲鞋弄经过。蒲鞋弄到底左转就是便民桥，跨过便民桥往西就是外月河。坛弄小学分部就在外月河中段，是樊家老阿太二层楼、三进深的砖木房子，边上厢房还住着老师。虽说是学堂，校门却不大，就是一般人家的木板门，大门对着外月河，我三年级前都是在这里读的。三年级以后就到总部读了，总部设在坛弄里面。到总部读书也要经蒲鞋弄过便民桥，但要往东走。东面南北向沿河也有条街，叫朝东埭，朝东埭过东有座石桥，叫月河桥。走过月河桥就是坛弄，到学校总部读书还要经石佛弄走到底。总部还有个大操场，用泥坯墙围着，分部只有天井没有操场。 虽然三天两头要从蒲鞋弄经过，但从没看到这里卖过蒲鞋，倒是蒲鞋弄口往西的中基路上有一家鞋店，补鞋、上鞋底、钉鞋掌。店门口挂有做好的棉鞋、松紧鞋和圆口布鞋，玻璃柜台里是大大小小的木楦、铁掌和切成巴掌大小的橡胶外胎。店老板是个中年男子，国字脸，平时不大与人讲闲话，只顾低头敲打手中的鞋子。我清早上学经过，排门板已经竖着叠放在店门一边，只见鞋匠围了条黑色的皮质围裙，坐在小凳上上起了布鞋。母亲和这店老板也就是鞋匠很熟，因为母亲自己要做一家人的棉鞋，她轧好鞋底、做好鞋帮，要在这里上底、上楦。 蒲鞋弄口西面转角处是爿杂货店，深受我们小朋友喜爱，我上学、放学经过，总要看上几眼。小店的玻璃柜台上放有几只卖空洗净的大雪花膏瓶，瓶内放有粒头糖、橄榄、话梅、山楂片、甘草片这些糖果、蜜饯。经过此店，我难得会花一分钱买粒硬糖吃吃，解解馋，更多辰光是买铅笔、橡皮、小刀这些文具。小店门口还挂有印着水浒人物的洋片，这是男小人放学玩的东西。刮西北风的腊月，店门口还会摆上个大的煤球炉，铁锅上烧熟的热番薯冒着热气，很便宜，几分钱就可称上一只，也吃得饱。 小店边上就是茶馆店。茶馆店宽大的店门朝着中基路，有好几个门面，临街的方桌前还放有青菜萝卜、糯米赤豆、鸡蛋鸭蛋之类，烧开水的老虎灶则在蒲鞋弄一侧。老虎灶的灶台上弥漫着蒙蒙水汽，水龙头下放满了竹壳热水瓶，泡开水的大人小孩排着队等待水滚。老虎灶生意很好，价格也便宜，灌满一热水瓶仅要一分钱。 在昏暗灯光下的茶堂一角，桌子上则放有成排的铁皮小罐头茶叶，还有黑漆漆满是茶垢的陶瓷茶壶和圆形小茶杯。我上学路过，里面总是坐满了人，烟雾缭绕，嘈杂声一片。有趣的是，有的茶桌下还有小猪猡的叫声，竹筐罩着的老母鸡则在地上啄食。这里都是上了年纪的男人，围坐在一块，张家长李家短。我难得会从茶馆里走，路过听听，无非是造房子的梁条、讨媳妇的嫁妆，还有小猪猡多少钱一斤，什么消息都有，什么新闻都谈。他们抽着烟、喝着茶，笃悠悠，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，靠喝茶打发辰光。 茶馆店门口还有一个皮匠摊子，我每次经过，总见他低着头，用特制的铁榔头敲着鞋钉，或是给脚后跟磨损的皮鞋上铁掌。我中午放学，常看他在太阳底下，一把花生米，难得几块猪头肉喝着烧酒。烧酒放在盐水瓶里，很是快活的抿上一口，嚼一颗花生米，或咬小口猪头肉。他很少与人说话，自得其乐地抿一口老酒，再从纸头上搛一块猪头肉。奇怪的是，我从没见他喝酒时把猪头肉整块吃入肚中，只是放进嘴里嗍一下，肉还在筷子上。然后闭上他的双眼，很享受地再举起酒瓶，抿一口老酒，再嗍一口肉，然后捋一下灰白的胡须。这几块猪头肉，他还要用来过饭。听同学说，他的家就在朝东埭北侧的皮匠浜。 我放学回家，有时会从蒲鞋弄中间的弄堂沿外月河南岸的廊檐下走。让我惊奇的是，这里竟然有个棺材行，做好的棺材就停在商铺里，让人觉得害怕，但附近居民不怕，也可能见怪不怪了。没想到的是，居然还有人喜欢棺材行的刨花，讨要些回家放在“刨花缸”里泡水。家住石佛弄的女同学告诉我，刨花泡过的水会产生一定的香味和油性，老人家常用这水梳头，可以让头发更加滋润和油亮。女同学的外婆每天早上就用这水来梳头。 其实，蒲鞋弄不长，由于石板路很窄，让人感觉很是进深，走在上面还“咯噔、咯噔”作响。走在这石板路上，晴天往往都是晒衣服的竹竿横在头顶上，从这边的窗户搁在弄堂对面窗外的“节节高”上，没挤干的床单、衣裤上还滴着水。下雨天，雨水从两边的屋檐上滴下来，连成了水柱。我不喜欢打开油布伞，雨落在伞上会有声音，还会溅到人家身上。我多数辰光会在屋檐下的条石上走，下大雨就不行了，会飘湿衣裳，但地上从来没有积水，雨水顺着石缝流到地下去了。条石下面可能是下水道，从暗沟流到外月河去了。 而今，月河老街全是店面，多数是江南小吃、点心，连以酱鸭闻名的陆稿荐也卖起了糕点。蒲鞋弄还是幽深的石板路和立着排门板的老房子，不多的几个店面在卖旧书古玩，蒲鞋却成了一个历史名词，对于已经花甲之年的我，也只留下遥远的记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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