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高琪先生的一生，大半在棋枰上。而我读他的自传，觉得他不只是一位弈士、一名国手，更像是文儒。浙西自古艺文儒术特盛，影响到高先生这样的象棋国手，是他的棋品和人品始终保持着一种恕道的精神。上世纪五十年代初，高在上海开始职业棋手的生涯，先在太湖厅
 高琪先生的一生，大半在棋枰上。而我读他的“自传”，觉得他不只是一位弈士、一名国手，更像是文儒。浙西自古艺文儒术特盛，影响到高先生这样的象棋国手，是他的棋品和人品始终保持着一种“恕道”的精神。上世纪五十年代初，高在上海开始职业棋手的生涯，先在太湖厅设擂台，后在豫园春风得意楼挂牌。这段时间，挚友朱明华在大新公司棋场作表演赛，其中以胜“弈报杯”冠军周慰元一局，尤属激烈精彩。高和朱，闲暇时常去弈界泰斗谢侠逊府上请益，侠老对这两位浙西才俊很赏识。侠老曾赠朱锦旗，上书“棋艺超群”。高则曾助侠老整理、注释古谱。成书稿的有《石扬遗局评注》、《吴兆龙弈谱评注》，这是高的著作之始。 一九五六年，朱明华不幸早逝。生前所有棋书、自撰棋稿及谢侠逊赠与的锦旗，一并附棺安葬。朱的棋艺声名，恐怕故里所知者已经不多，我写此几句，希望平湖的县志，将来能够为他做一篇传。 上海藏龙卧虎之地，全国高手汇聚。一九五七年初春，首届全国象棋赛冠军杨官璘来上海，带有搦战的意味，设擂台于大世界。何顺安、朱剑秋、谭国树等沪上宿将惧杨，公推高琪应战。杨是岭南棋派传人，对于江湖排局、残局都有深刻研究。中炮对屏风马、弃马陷车，是杨的独门功夫。而高所擅长的士角炮单提马，这时已臻炉火纯青。棋路细腻，环环相扣，玄机莫测。当天，大世界棋场爆出冷门：高连胜两局！观者轰动。有老棋迷伸出两个手指头，大声说：“琪兄，侬收棋，侬勿要再来！我搭侬讲，我拨侬两百只洋！”老棋迷愿意每月奉赠高琪二百元，直到杨官璘离开上海。高先生摇头。高先生望望杨官璘，说：“官璘兄的棋，远胜侪辈。我今日侥幸，中途罢战，棋德何在？” 一九八五年秋，高先生的“右派”冤案平反，广东《象棋报》刊载高复出消息，并对高杨当年的对局有所言及。不意数天后，杨在《象棋报》登出声明，略谓不识高琪为何人。又不意，有一位香港棋友，隔海出示他记录的高杨对局旧稿。高琪先生对此都是淡然一笑，这是他的“恕”。夫人严月琴难免为之呶呶，高先生温语相慰，说：“都过去几十年了，杨官璘在棋艺上的成就，终究比我大。” 我和高琪先生交往时，他住在世寿堂东侧的一间陋室。桌上摆一副棋，对着板壁，壁上用粉笔直书：“唯士真气”。夫人严月琴，苏州人，温婉，年轻时貌美。她烧得一手好菜。三四块豆腐，油煎六面黄，撒一点葱；油爆虾，螯、须、足剪干净，小虾垫底，面上几只大虾红油汪汪；清炒韭芽肉丝，韭芽一寸长，肉丝一寸长，不放酱油，韭芽白，肉丝白，这三样小菜装三个小碟，摆在桌上是个“品”字。家里畜一波斯猫，客来，波斯猫绕膝于男主人、女主人之间。 高先生对我，无所不谈。他说他这一生，一九五八年在上海邑庙区政协任书画琴棋组副组长时，因言论遭忌被补划“右派”，离全国棋赛仅两个月，至为可惜。六十年代初，在安徽某农场解除劳教后，去省象棋队任教练，女弟子高华获全国女子象棋赛冠军，是可以欣慰的。高先生回嘉兴后，在工人文化宫排日讲评名手对局，也算是楚材不为晋用吧。一九六三、六四年，他蝉联吾浙象棋魁甲，是“哀兵必胜”，但全国赛终未能成行，是至憾！“文革”起，他藏迹避祸，但内心的辱，无可言说。所幸的是，一生在棋上，曾蒙谢侠逊、林奕仙两位前辈提携，还有陈松顺、李义庭、刘忆慈等棋坛名将，都是对他内含着友爱的。 一九八七年九月三十日凌晨四点，高先生因肺癌不能救治，大呕血，气绝。时夫人在侍。 我在二十九日的傍晚去医院探望高先生，他气喘不已，舌不灵便矣。但犹问我：“‘单提马’反应哪哈？”我答以“蛮好”。高先生嘶哑着说：“‘单提马’是写给内行看的。”我点点头，默然。 高先生故去不到四个月，严月琴女士追随而去。一位学棋的老弟子，把波斯猫抱养去，不数日，猫亡逸。 高先生著有棋谱《士角炮单提马抵当头炮着法择要》（让先），承《嘉兴报》魏荣彪兄续登完毕（其时，我已从报社调市志办）。先生未及全见。是年，《象棋报》（陈松顺先生主编）转载“单提马抵当头炮”凡四类九局十三篇。先生未及见。 十六年后（二〇〇三年），我忽然收到山东成武县成武镇南庄村荣花庙王西柱信，自言农村人，嗜棋，从《象棋报》见到“单提马”谱，研读后深为叹服。西柱来信索要高先生所有棋谱五类十一局十七篇，我去报社找到旧日藏报，替他复印寄去。 我和西柱未谋一面。噫，高先生精心结撰之“单提马”，传世在齐鲁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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