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王店镇有个自然村叫东车浜。上世纪七十年代初，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钱水观在东车浜靠近长水塘的田野上劳作。翻动泥土时，他发现有很多骨头粉末。它们沿长水塘南北分布，有二十多米长、三十多厘米厚。 钱水观给嘉兴博物馆写了信。 博物馆派两名工作人员来实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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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店镇有个自然村叫东车浜。上世纪七十年代初，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钱水观在东车浜靠近长水塘的田野上劳作。翻动泥土时，他发现有很多骨头粉末。它们沿长水塘南北分布，有二十多米长、三十多厘米厚。 钱水观给嘉兴博物馆写了信。 博物馆派两名工作人员来实地勘察，除了骨灰，没有挖出其他东西，但他们说这足以印证志书上的记载。光绪《嘉兴府志》载：“六万军塔在县长水塘二十里。”又载：“宣和二年（1120），方腊起为乱。三年（1121），腊将方七佛引军六万攻秀州。统军王子武乘城固守。已而大军合击，斩贼九千，筑京观五。”京观，古代战争中，胜者为炫耀武功，收集敌人尸首，封土而成的高塚。 站在长水塘畔的钱水观，似乎听到了千军万马的声音。因为《水浒传》，人们对北宋末年的农民起义知道更多的是“水泊梁山”，而实际上规模更大的是方腊起义。自宣和二年（1120）起，起义军势如破竹，先后攻占六州五十二县，威震东南。但次年进攻秀州时，遭到宋军围困，损失惨重。 这场战役成为方腊起义由盛到衰的转折点。 起义军六万兵马，加上宋军守兵和后续童贯部的援兵，毛估估有十万。长水塘边，阴风萧萧，尘土卷起烧焦的旗帜，空气里弥漫着血性的味道。方七佛杀红了眼，再拿不下秀州城，宋军援兵就要到了。趁着暮色，他命令士兵发动最后的总攻。骑兵冲杀在前，攻城的云梯、冲撞车、抛石车紧随其后。正当厮杀声穿透暮晚的云霄，前面突然人仰马翻，方七佛的耳中传来马折腿后的惨叫。 这惨叫激得长水塘的水颤颤悠悠。起义军的先头部队深陷在宋军用竹帘、杂草伪装好的壕沟里了。紧随后面的人马刹不住车，纷纷跌落，自相踩踏无数。 还没来得及休整，宋军童贯部的援军从后方杀来。起义军被前后夹击，损失惨重。方七佛带着残余部队艰难突围，退守杭州。这一役，起义军阵亡九千。为了炫耀武功，宋军将起义军的尸体掘坑而埋，封土后筑高塚五座，后世称六万军塔。“六万”指的是方七佛率军六万，并非战死的数字。宋军把数字往大里喊，更显其大捷之功。为了安抚亡灵，后人在长水塘畔建造了两座寺庙。靠近长水塘的一座叫“老太庙”，里面塑“老太菩萨”。往里的一座，规模稍大，称“六万军庙”，里面塑“忠将军菩萨”。 刚过七十岁的钱水观老师给我们做向导，他一边指引两处庙宇的旧址，一边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土生土长的所见所闻。长水塘里，船只往来相接，过老太庙，必定鸣笛。每逢重要节气，还有很多船上人到两座庙里烧香祭拜。钱老师说，有一回一艘领航的拖船，冲上离“老太庙”不远处的岸滩，后面一长串货船跟着醉酒似的东倒西歪。船上人越发敬畏这段水路。 钱老师说，六万军庙做过他们的学堂，他在这里读到四年级，一共四个年级，每个年级少则六七个、多则十来个学生。教四个年级的只有一位女老师，姓柏，三十多岁，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。柏老师的儿子和钱老师同龄，在一个年级上课，女儿要小三岁。柏老师知道这个六万军庙很有故事，边上那条小河，其貌不扬，像条水沟，但村里人叫它六万军河，据说成千上万的兵马葬身在这里。 柏老师带着两个孩子住着，看不出胆怯。学生们散去后，庙里只剩下娘仨。兄妹两个做完作业，早早上床。庙里时常断电，油灯一闪一闪的。柏老师不怕，照样批作业。兄妹俩也不怕，看到母亲若无其事，他们就心安。 钱水观老师说，柏老师不仅长得秀美，对他们也如同母亲。别的村校当时不教拼音，柏老师却教得很细致。据说她出生凤桥殷实人家，读过很多书，因为家庭成分关系，下放到农村做了民办教师。柏老师的女儿后来嫁在本村，儿子到供销社工作，和钱老师时有走动。 我们站在那条残存的六万军河边，看浮萍漂泊。我不敢相信这么一条五米来宽的水沟保存了九百年。钱老师说，我们站的石子路原来有一座石桥，称“六万军桥”，后被一棵掘倒的椿树压垮。我在河滩边看到一块旧石，可能是石桥遗留。 “城南多筑五京观，回首空传万岁楼。”小麦在我们的视野里随风起伏，金黄的麦穗透出浆液的香味。田埂上的杂草绿意连绵，一直延伸到六万军河的两侧，与水面上安静的浮萍一脉相承。一位老人由远而近，骑着三轮车，从地里回来，车筐里躺着几个长胡须的玉米。无数战争洗礼过这片柔软的土地，而今它又回归了平和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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