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在项元汴生活的时代,他最大的敌手是南直隶太仓州的王世贞、王世懋兄弟。一五六六年,屈死的父亲王忬平反后,王世贞在帝国官场上获得了稳步升迁,同时,作为文学复古主义运动的偶像,他与另一位文学领袖李攀龙同为
在项元汴生活的时代,他最大的敌手是南直隶太仓州的王世贞、王世懋兄弟。一五六六年,屈死的父亲王忬平反后,王世贞在帝国官场上获得了稳步升迁,同时,作为文学复古主义运动的偶像,他与另一位文学领袖李攀龙同为文坛盟主,并在李死后做了二十年诗坛老大。 自号弇州山人的王世贞也是那个时代杰出的书画鉴赏家和藏书家,在他家的别墅“弇山园”中,建有“小酉馆”贮书达三万余卷,其中经学典籍专贮于“藏经阁”中,三千余卷宋椠元刊之书,另作“尔雅楼”精藏。同时代作家在一本叫《茶余客话》的私家笔记上记载说,王弇州家藏古迹最多,好多年代久远的藏品都已水渍虫蛀不成册,所以他又特别注重装潢修复,每有精于此道者,必请到家里延为上宾。太仓王氏,自居世代簪缨的琅琊王氏余脉,王世贞自然很看不起嘉兴项氏这样用金钱堆砌出来的布衣藏家,而项元汴终生不近仕宦,加之读书不多,对知识权力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抵触,是以,尽管他们有着几乎相同的拥宋重元的美学旨趣,对当代艺坛也只看重文徵明一脉的吴门画派,但这两个同龄人(项比王长一岁)之间相互攻讦、鄙薄的事,时有发生。一五七六年,项元汴就曾对前来观画的詹景凤表示对王世贞的不屑:放眼当今天下,谁具双眼?王氏二美不过是瞎汉,顾氏二汝(顾汝修、顾汝和兄弟)少一只眼,唯独文徵明,算是双眼健全的,可惜已经死了那么久了,今天下谁具双眼者?也只有我项墨林与你老兄两人了! 像一个觑觎别人家美妇的浪荡子一样,王世贞总会以一种复杂的心情惦念项氏天籁阁里的那些书画珍藏。黄庭坚的法书《伏波神祠》,起初有古董商人售之王,王囊中羞涩没有买下,后来项元汴以重金购入,王世贞想起此帖就心中发酸,把项元汴比作霸占美姬的一个唐朝蕃将沙咤利,连呼“可怜,可怜”。宋代书家徐铉的《篆书千文》,吴中一个卖家曾经想出售给王,王开始断定为真迹无疑,写下了考证跋语,可是后来又对帖中某处细节产生疑窦,对原先的鉴定意见发生的动摇,要不要购入骑墙难下。本来只能怪他自己看走了眼,但一得悉项元汴花费百金购入此帖,又听人讹传自己的跋语也被割去,他愤懑地写道:“若无此辈,饿杀此辈!” 让王世贞尤为牵挂的,是项元汴家藏的一幅公元四世纪画家顾恺之名作《女史箴图》的唐人摹本,此画取材于西晋文学家张华的《女史箴》,共有十二段,王世贞曾在北京见到其中“冯媛当熊”一段,讲的是汉元帝大臣冯奉世的长女冯媛,在皇帝临幸上林苑观兽斗时只身挡住一只扑向皇帝的熊的故事。顾氏原作早就湮灭无闻,然这幅五代画家的摹本,用线精细绵密,宫女形象端庄秀美,宛然若生,尽得顾恺之线描“春蚕浮空,流水行地”之意境,后来通过项元汴的二哥项笃寿从中斡旋,王世贞总算从天籁阁借出此画。 大约一五七四年冬天,王世贞从一个商人手上买到了三国时期曹魏书法家钟繇的名作《荐季直表》,此帖被历代书家视之为法书鼻祖,作于钟繇七十高龄,笔画、结字都极其自然,章法错落,真如方家所说“高古纯朴,超妙入神”。这件宝物到王世贞手上时,虽历一千五百年而犹完好若未触手,王世贞视为最心爱之物。一五八六年,学者胡应麟和好友汪道昆一起到弇山园拜访王世贞,谈古鉴古兴致方浓,汪道昆请求王世贞把楼中珍藏的《荐季直表》取出来一同观摩,王世贞黯然良久,说:“是月以催科不办,持质诸槜李项氏矣。”语气间满是沉痛和失落。 这是王世贞被劾乡居的第八年,为了给死去的父亲请旌,获得朝廷的恤典,他不得不到处奔走筹款,上下打点疏通关节。这肯定需要一笔不菲的银子,以致以富庶著称的王家也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。为了催科所需的款项,一向视古物为性命的王世贞不得不把最心爱之物也抵押了,而项元汴也根本不会想到,前来典当的竟是大名鼎鼎的王世贞!这真是伤心而又尴尬的一幕。所幸经应天巡抚、苏松等处巡按御使等同僚多方奔走,到了胡、汪来作客的第二年,王世贞的奔走总算有了结果,礼部为他死去多年的父亲王忬请旌,获两祭全葬与赠官恤典,此事总算圆满。而王世贞为此付出的代价也够大了,那张字若云鹤游天的钟繇法帖已永远不可能回到他身边。一五九〇年冬天,如同约好了一般,项、王在同一个月去世,此帖究竟归谁,他们或许只能在地底下争执了吧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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