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丰子恺先生曾画过一幅漫画，题目叫却喜今年重几斤，画的是在一间老屋下，悬挂着一杆大秤，秤钩下挂一只竹凳，凳上坐着一个小孩，一个大人眯着眼在看秤星，身后还有六七个小孩排着队在等。人日是正月初七，在这一天，桐乡石门镇一带乡村有称人的习俗，丰子恺
 丰子恺先生曾画过一幅漫画，题目叫“却喜今年重几斤”，画的是在一间老屋下，悬挂着一杆大秤，秤钩下挂一只竹凳，凳上坐着一个小孩，一个大人眯着眼在看秤星，身后还有六七个小孩排着队在等。人日是正月初七，在这一天，桐乡石门镇一带乡村有称人的习俗，丰子恺这幅画描绘的就是这一习俗。 正月初七称人由来已久，西汉东方朔是一名文学家，也是占星家，他在《占书》中说：“岁（新年）后八日，一日鸡，二日犬，三日豕，四日羊，五日牛，六日马，七日人，八日谷。其日晴，所主之物育，阴则灾。”意思是年初几天的天气阴晴，可以预示五谷六畜，包括人自己的丰歉和吉凶。清光绪《桐乡县志》则写得更明白，“初一至初十喜天晴，以十日落山为祥瑞”，还增加了“九蚕、十麦”，大概是因为桐乡一带养蚕种麦的缘故，这也算是因地制宜。由此可见，年初七称人的风俗还是有历史渊源的。 我小时候，农村还盛行这种风俗。年初七这天如果天晴，必称人；雨雪天，则不称，年长者会说：“天落雨，不好称的。”所谓“不好称”者，就是不可以称，至于为何不可以称，他们也不明说，想必也说不出个道理来，倘若有人刨根问底地追问下去，他们也只说“老底子传下来的”。 农村以前是聚族而居的，一埭长房子分成好几家，但是同姓同族，相互间都是叔伯兄弟相称的，所以称人也是以家属为单位的。这一天还是新年里，小孩子还没开学，大人们也还没有下地，还是冬闲时候，早晨年糕粥吃后，陆陆续续聚集在廊屋下晒太阳，廊屋角落里风吹勿着，太阳晒得着，很是暖和。这时，往往是其中一个人像忽然想起来似的说：“今天年初七，称人！”于是大家也恍然大悟似的，随口附和起来。于是有的去寻大秤，有的去找麻皮绳，有的去搬一只穿眼篰（农村中一种专装粗重物品的毛竹篰），铁秤砣通常是由一个小孩子拖来的。一个人将麻皮绳往廊屋的穿梁上一丢，系在穿梁上，这时，往往有人向他开玩笑，“你要上吊啦”、“你勿要想勿开，做人长长交的（土白，指很长时间）”，大家于是哄笑起来。笑声过后，小孩子便争先恐后地称起来。每称好一个，把秤的人会笑着说，“这只小猪猡，廿七斤啦”、“这只细活狲，加屎称称也只有十九斤”，女人们在一旁，抱抱这个，拎拎那个，说着比去年重了几斤几斤，过了个新年，吃得好，着实又重了好些。老头老太远远地看，开心地说：“再过几年，可以‘撮猪尾巴’（意谓干农活帮上一把）了”。 几个大姑娘穿得花花绿绿的也过来称，周围的人更热闹了：“这只小母猪，毛百把斤了。”姑娘们“要死啦，要死啦”地嗔怪着。有刚过门的媳妇，穿着红棉袄，经不住大家的撺掇，双手拉着篰绳，也小心翼翼地跨到毛竹篰里，大家便更起劲了：“当心肚皮里的小囡囡。”称好了，又有人说了：“带胎称称，到底要重好多斤。”有几个毛头小伙子，丢开毛竹篰，喜欢显本事，双手紧攥秤钩，身体蜷缩一团，悬空身子，把秤的人故意慢吞吞地移秤砣，小伙子则屏住呼吸，一会儿便面红耳赤了，称好人下来，站在一旁呼哧呼哧地喘大气。 年初七称人时开玩笑，说你是猪啊羊啊狗啊，都可以，只要不太出格，是不可较真的，有的人还故意让你说，意思是畜生贱，不太会生病，这一天被人笑骂，一年中便少病少恙，平安无事。 回到丰子恺的这幅漫画上来。丰子恺对故乡风俗十分留意，也十分留恋，其实是不忘乡情的表现。即使是在患难时期，他也不忘乡俗，一九三九年正月初七，他全家老小避寇大西南，住在桂林泮塘，这一天依照故乡旧俗称人，不仅给孩子们称，自己也称了，并记了下来：“四嫂（房东家）有大秤，遂借用之。吾得九十九斤，比抗战前轻一斤，乃南方冬暖，衣服少穿之故。若论净重，超过抗战前，当不止五斤也。”拖儿带女，颠沛流离，辗转在大后方，体重不轻反重，也可看出丰子恺豁达大度、随遇而安的胸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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