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瞎话 南湖菱无角，菱出他处则生角。这是一句老嘉兴人宁可信其真的瞎话。 我是听着这瞎话，说这瞎话，在南湖边长大的。 瞎话，是出于对家乡名物的深爱。 这种深爱，不可理喻，也无须理喻。 这种深爱，是缘于一个人对童年、少年生活的记忆。 初秋的鲜鲜南湖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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瞎话 “南湖菱无角，菱出他处则生角。”这是一句老嘉兴人宁可信其真的瞎话。 我是听着这瞎话，说这瞎话，在南湖边长大的。 瞎话，是出于对家乡名物的深爱。 这种深爱，不可理喻，也无须理喻。 这种深爱，是缘于一个人对童年、少年生活的记忆。 初秋的鲜鲜南湖菱，最是家常菜风味的菱烧豆腐，晚秋可以代之餐饭的熟菱、铜锅菱，冬月的风菱，暮春去河塘拿两支竹竿夹住茎叶捞起在水底沉睡的刚刚苏醒的乌菱，还有，划着菱桶唱着菱歌在南湖采菱的许家村人，或者撑一支小船、在各家的河埠头打桨而来的梳一根扎红头绳长辫儿、穿蓝青布袄儿的卖菱姐姐，以及那摆在船头满菱桶青绿的鲜菱、水灵灵的红环菱，请问，从前嘉兴的孩子们，有谁缺少这种对于南湖菱的儿时记忆？ 我是那时的嘉兴小孩中的一个。 数十年来，终未能忘情于南湖菱。 菱史小识 “南湖菱别名无角菱、馄饨菱、馄饨青、元宝菱、团角菱、圆菱、和尚菱”，这是不少人讲到南湖菱都会引举的，而状物赋形，也要数这几句精到。苏州人种菱有所谓“鹦哥青”，却不知菱有角无角。我似乎记得三十多年前听一位熟人说过，乡下曾有一种“驼背青”，无角，个儿比南湖菱还大。 记忆模糊，不好细说，就此且存名目。 清代乾隆年间，嘉兴人项映薇著《古禾杂识》，其卷三记南湖菱： “菱以南湖产者为最，所谓南荡菱也。角圆而壳薄，肉细而味甜，其他产者皆谓之北荡。南湖水面平阔，种菱者周遭插竹，使青帘画舫曲折行菱叶中，亦佳景也。凌晨划小船采菱，居湖滨者四面招之，随采随买，以故入市者甚少。然北荡亦未尝不佳。俗以八斤为一牌，每牌不过数十青蚨耳。酒楼茶肆，咄嗟可办。” 南湖水域八百亩，长芦高柳，波荡云彩，中有湖心岛名胜烟雨楼。 项映薇先生这一节文字，读来直似一幅天然图画。 在项映薇之后，过了七八十年，嘉兴人王补楼先生得到《古禾杂识》遗稿，感往而慨来，起而增辑其所未备，并付诸绣梓。《杂识》卷三“南湖菱”下按语说： “寿按：两角而弯者为菱，四角而芒者为芰，今所谓菱实芰也。此物他处皆尖刺触唇，独出南湖者不然。渔洋咏之，诚吾乡风味中最美者，若云一牌八斤，近亦不然，大约随时价为升降耳。” 这一节文字细读起来却有点儿毛病，毛病出在“此物他处皆尖刺触唇，独出南湖者不然”二句。项映薇是乾隆中名诸生，王补楼是道光年间府学诸生。两先生都是饱学之士，都雄于文。王补楼“为诗壮岁冲夷澹宕，雅近石湖。晚值海疆多事，愤时忧世，乃毗于放翁”。张廷济则称赞他“绝似大苏”。这都是从诗风、诗品上说的。王补楼著《玉树堂诗集》并《午午》、《窹宿》、《存真》诸集多种，对这样一位性好著述的名士，读书博览自然是毋庸考虑。在补楼先生的之前之后，嘉禾诗人中盛行竹枝词诗体的“棹歌”，多咏乡邦风物，以朱竹垞太史为领袖，唱和者几数十百家。“棹歌”所载“山水风俗物产之盛。志乘所未及者，几十之五六”。我因此不太敢相信，补楼先生在他家的玉树堂上磨墨濡笔、增辑《杂识》时，案头备供的书竟会是寥寥可数的几种。譬如在补注，作按语的有关“南湖菱”的条目时，先生的眼光绝不会拘泥于朱竹垞、谭舟石、陆和仲、张文渔这几家的诗作吧。刻于乾隆三年（1738）的张云锦著《当湖百咏》，因当时并无单行本，罕有人寓目，而先生未及披阅，那倒是可以理解的。但，平湖“马园菱”之美（马园，一说马坟，在今东湖北水漾），嘉庆、道光时就有多位平湖诗人咏唱，平湖嘉兴，近在咫尺，我想先生一定不会塞听。 兹检读张云锦《当湖百咏》第二十九首诗云： 莲藕才舒芡实繁， 江乡风味数更番。 采菱歌里求佳味， 第一馄饨出马园。 诗平易，好懂，不必解索。但信息于我很有些意思：第一馄饨出马园。 历来讲到南湖菱之美，被后人引述最多的是朱竹垞那一首（《鸳鸯湖棹歌》九十一），诗云： 江市鱼同海市鲜， 南湖菱胜北湖偏。 四更枕上歌声起， 泊遍冬瓜堰外船。 诗成于康熙十三年（1674）。北湖，北荡也，即穆湖，又称穆溪，穆河溪。产菱也甚佳，稍逊南湖。诗中并未描述菱有角无角，是否可证康熙时南湖尚未产无角菱？暂不论。就我所见到的，在唱和《鸳鸯湖棹歌》诸刻本中，最早明确南湖菱无角的，是海盐诗人张燕昌（字文渔，号芑堂。嘉庆间举孝廉方正，擅金石），早年曾读书鸳鸯湖畔。燕昌在诗中说：“门外南湖菱最美，胜它风味鸭馄饨。”并自注：“明诗僧智舷筑黄叶庵郊西。南湖产菱团角，俗名‘馄饨菱’。鸭馄饨，见方回《竹杖诗》。”鸭馄饨，孵退蛋，俗称喜蛋，酱油煮，下酒极有味，亦嘉兴名物。 燕昌这首诗作于乾隆甲午（1774）之冬，和项映薇撰《古禾杂识》不会差多少年。和张云锦《当湖百咏》相比较，张诗成稿于乾隆戊午（1738），彼时燕昌刚出生，而映薇还是九龄的童子。谨就文字记载而言，南湖无角菱的种养，晚于平湖马园二三十年。和张燕昌同乡同里早年也曾读书鸳湖的诗人陆以諴（字和仲，乾隆拔贡。博极群书，考据精确，著述宏富），他在唱和诗中却写道：“菱买南湖四角纤，瓜来东郭味还甜。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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