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去刘王庙的那个前夜，我一直轻飘飘地在梦里。我梦见了我的外婆。外婆还是那一身青布衣服，腰里围着一块同样颜色的短围裙，灰白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薄薄的发髻，外婆的黑布鞋一脚脚过来，又一脚脚过去，来来回回，围着桌子一圈又一圈。我跪在地上一堆稻草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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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刘王庙的那个前夜，我一直轻飘飘地在梦里。我梦见了我的外婆。外婆还是那一身青布衣服，腰里围着一块同样颜色的短围裙，灰白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薄薄的发髻，外婆的黑布鞋一脚脚过来，又一脚脚过去，来来回回，围着桌子一圈又一圈。我跪在地上一堆稻草上，向着桌子叩头。桌子上香烛红艳，香枝纤长，猪呀、鱼呀、鸡呀、水果、米饭、米酒，盛在那些盘里、碟里、碗里、盅里，外婆嘴里念念不停，是一个长长的名单，那是我一些见过和未见过的祖宗。虚掩的木门吹进若有若无的风来，拂过我的头发，像是祖宗们慈爱的抚摸。我一下下虔诚地叩着，光亮的小额头“嗵嗵”地撞击着地面，奇异、神秘又安宁。
这个梦醒后一个小时，我开车走在那条通往刘王庙的乡村公路上。一辆又一辆车，苏、沪、杭、湖，平稳、安静地往前开着。他们从不同的方向来到这儿，他们是来看一个人的，一个年轻英俊的勇猛男人，他们是来祭一个神的，一个法力无边救苦救难的天王。缓慢、冗长的车队，一如梦境的奇异、神秘与安宁。  祭祀 成排成排鲜红的蜡烛，黄色的火焰，如潮水般一拨一拨挤着的人群。点燃，跪拜，再点燃，再跪拜，青烟里一次次重复着这简单、热烈而圣洁的动作。刘承忠这个元代的年轻官员，此刻是身着黄衣的“普佑上天王”，他法力无边，救苦救难。将你的艰难与困苦，轻轻地放在他的面前，一切都会过去的。他就坐在那儿，威严却更多的是慈祥。庙宇周围的墙壁上，是一幅幅巨大的壁画，农民画粗糙质朴的线条和色块，告诉我们这个“普佑上天王”在成神以前的人的故事。这个年轻的外地官员，为治理蝗灾，毅然揭榜来到了异乡。他胆大、英武，将被当作天虫、神虫的蝗虫一把把地往嘴里塞。这些在水陆两栖之间生活而异常迷信的水乡人，终于折服于这个外乡人的胆魄，同心合力，打破禁忌，消灭了蝗虫。但他们的年轻英雄却来不及得到他们的感激，深深深深地沉在了庙前的莲泗荡里。痛失恩人，水乡人只能在除夕、清明节、中秋节一次次来祭他。这三个节日都是属于亲人的节日，这个年轻的外乡人已经成了水乡人的亲人。同治皇帝一纸文书，将他变成了“普佑上天王”，留在了神坛上，但水乡人却还是将他亲亲热热地抬了下来。他们叫他“寄爸”，给他买了成箱成箱的西装，给他戴上金灿灿的戒指，给他搬来大屏幕彩电，他们甚至给他开来了一辆摩托车，凡是他们生活里已经拥有的美好东西，他们都愿意与刘王爷一起分享。他们给他娶了好几房夫人，大大小小坐在那儿，微笑而端庄。他们给他准备了一张雕花大木床，那些刚刚长成的粉红小女孩，羞羞地坐在床沿上，她们的婆婆给她们梳理被刘王爷弄乱的头发，想着自己年少时坐在这张床上的羞涩。他们甚至将刘王爷抬了起来，从这个村走到这个村，晃悠晃悠，戴着墨镜，敲着锣，唱着歌，抬着一筐又一筐沉重的猪头、全鱼、全鸡。最后，他们将他抬回了船上，背靠着背，一起吃，一起睡。这个法力无边的神灵是他们最亲的人，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？神与人的世界，就这样轻轻地跨越。这一份天真，是刘王庙会里最让我沉迷的。 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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