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我至今仍保留年前剃年头的习惯。无论多么忙碌，或者理发店里需要排多长的队，我都会在腊月二十八之前，虔诚地把头发修理好。这完全源于儿时我母亲对于习俗的尊重。 在乡下，正月里是不许剃头的，剃了头，传言不是妨碍舅舅，就是伤害自己，总之是件不吉利的事
|
我至今仍保留年前剃年头的习惯。无论多么忙碌，或者理发店里需要排多长的队，我都会在腊月二十八之前，虔诚地把头发修理好。这完全源于儿时我母亲对于习俗的尊重。 在乡下，正月里是不许剃头的，剃了头，传言不是妨碍舅舅，就是伤害自己，总之是件不吉利的事。母亲总是抱着“宁可信其有”的态度，认真执行着每一样习俗。 在村子里，我是个听话的孩子。邻里邻居只要碰面，都会在我父母面前夸我是多么“文”气，多么懂事。乡人的舆论力量是巨大的，这样的夸奖在我幼小的心里催生了足够多的虚荣心。它们像头发一样疯长，使我不断地约束自己。慢慢地，我自然“沦为”他们言语描述中的乖巧对象。每至年关，当很多同伴都去找剃头师傅时，我则乖乖地听母亲的话，坐在家里的白场上，任由母亲操刀，为我剃去一年中最后一次头发。 那是一个仪式。母亲选择的时间往往是腊月二十六左右，那时灶神已经祭拜好了，家里也打扫、洗晒停当。吃过午饭，母亲会把她做针线活的剪刀洗干净，然后再拿来父亲的刮胡子刀。我则搬好凳子，规规矩矩地坐着。洗过头之后，母亲把家里她特别喜欢的一块黑白相间的格子布围在我脖子上，剃年头就算正式开始了。整个过程，母亲都很庄重，不让我说一句话，就像在挂蚊帐时或在我穿着的衣服上缝扣子时不让说话一样。我绝对不敢违忤母亲，在我们家里，母亲是有绝对权威的。 这是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弄明白的事情，为什么这一年的最后一次头发，母亲一定要亲自动手？而且每次给我剃的都是一个小姑娘的发型。同样没有弄明白的事情还有我的左耳上居然还钻有耳孔，每年过年尽是给我买些红色的衣服。我至今珍藏着的小学毕业照上，依然还是一个小姑娘的形象：红色的衣服，圆咕隆咚的头上飘着细细的刘海。 母亲一定是特别喜欢女孩，我这样想。听父亲说，母亲现在的父母是她的养父母。小时候，她被亲生父母遗弃在桐乡的一座桥上，遗弃的理由应该就是母亲是个女孩。被遗弃，自然有抱怨。尽管母亲一直没有流露，但我想在她心里，对亲生父母重男轻女的做法是有阵阵刺痛的。 莫非这是母亲的一种抱怨方式？在一年又一年的剃年发过程中，我也开始抱怨母亲的做法。尤其当很多同学嘲笑我像个女孩的时候，我有说不出的难受，唯有恨恨地把拳头捏得咯咯响。 上初一那年，母亲还要给我剃年头。我则推三阻四，一直挨到大年三十的下午。最后，我朝母亲发了一通脾气。现在已记不清当时到底说了多少刺伤母亲的话，只是记得在发泄完后，我痛快淋漓地一甩房门睡起了大觉。母亲也不曾来敲我的门，她只是静静地做着一家人的年夜饭。 吃年夜饭时，父亲来叫我，我没有出去。母亲也来，我还是装模作样一动不动。那年由于我的倔强，他们吃了一顿最不开心的年夜饭。后来，我肚子实在饿得咕咕叫，便偷偷地跑到厨房，吃了很多冷菜。结果半夜上吐下泻，凌晨四点，父母带我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。母亲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，只是用衣服紧紧地裹着我。 随着年岁的增加，再加上我现在自己也做了父亲，才开始慢慢理解母亲那时的用意。父母结婚后，好多年没有孩子，后来领养了我的姐姐。我是在父母领养姐姐之后的第六年来到这个世上的。在家里，母亲也一直很不如意。她与父亲性情不合。父亲喜欢喝酒，又老实得出不了场面，家里遇到些大的事情，都是由母亲顶着。养父母对母亲也是不闻不问，他们抱养了母亲之后，自己又生了三个儿子。现在想来，我的出现，给母亲带来了多么大的安慰。母亲把我当女孩养，让我穿红色的衣服，在我耳朵上穿耳洞，我想跟少年闰土脖子上的银项圈，或者跟那些父母给自己的孩子取一个阿狗阿猫的贱名，是同一个用意。母亲执意要给我剃年头，而且要剃成小姑娘的发型，我想是这种用意的一个极致表达。在她心里，我实在是来之不易。 后来，母亲再也没有给我剃年头。不过，年头我还是年年剃。每到一年的最后几天，我都会到镇上的理发店里找剃头师傅，完成这项母亲曾经像仪式一样完成的习俗。 |
顶一下
(0)
0%
踩一下
(0)
0%
------分隔线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谈谈您对该文章的看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