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世纪五六十年代，水乡小镇上，放眼望去，手工匠人，店堂伙计，上街农民，登岸渔夫，成年男子中多有腰系作裙者，款款移步，动作自如，素雅明丽，别有风韵。
 侄女莲姑娘发我一条微信，并附了两张图片，说是她老爷子新近收藏了一条蛮特别的裙子，据称，格是老早辰光男人穿的。我一看，就知这是当年我娘的拿手女红，乡民俗称的“杜腰布栏”，即作裙。 作裙，也称腰裙、船裙，顾名思义，它主要是适合劳作的一种着装。水乡人称作裙为“杜腰布栏”，是出于他们的特殊喜好。这里的“杜”字，即“大”的意思，就是大腰的围裙。腰中间的夹里，缝有暗袋。出门进城，这暗袋里存放钱币，就如古时的腰带褡裢那样，方便又安全。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，水乡小镇上，放眼望去，手工匠人，店堂伙计，上街农民，登岸渔夫，成年男子中多有腰系作裙者，款款移步，动作自如，素雅明丽，别有风韵。 早年，我母亲女式斜襟、男式对襟的中装，凡上门定做，均合身得体，深得衣者称道外，“杜腰布栏”更是她的特色精品之作。 缝制作裙，要选购藏青色的棉布。旧时，家庭自织，以天然靛蓝染色而成的土布，也是其主要原料。一条作裙，一般长三尺左右，裙身两幅叠合，各宽五尺多。加上双层长四尺，宽五寸的腰布，两股带子，总需用门幅二尺半的布一丈四五尺。布间拼缝，贴边撬缝，在我家没有缝纫机的年代里，母亲精巧的手工，真是淋漓尽致。那针脚的间距，平行的直度，俨然划线等分。当然，作裙最漂亮的地方，就是最为难做、最费工夫的腰间那两侧的褶裥。 褶裥，是将棉布一端以四分宽为一条，经等分，折叠，缝制而成的网格状花纹。它的分格多少，决定了作裙下摆的宽松度。我母亲称这道工序为“打揽”。这“揽”字的发音，东栅人念“盖”。看母亲“打揽”，就像欣赏能工巧匠的才艺表演。只见她在布料量定的位置，拿竹制的直尺、划粉，一道道直线的分划，用手指按划痕，一条条折叠，烧烫铜质的熨斗，一遍遍将折缝来回烫煞……而后，用一种称为“尼扣”的绢线，将定型了的折缝布端，间隔、错落地缝定。一针针，一格格，母亲手中的白绢线，在藏青的棉布上，编成了横三十道、直八道如同水纹样的极富美妙艺术效果的褶裥。 “尼扣”的“尼”是方言二的发音。我一直不明白它的意思，问过娘，她也只是含糊地说是绢线的粗细。我想，它应该是指线的类似“支”数的规格或型号，或许还有“一扣”、“三扣”的。虽一知半解，却早就听说这绢线的价格很贵，家里不会有此线过多的备货。只是接到“杜腰布栏”生活时，母亲就会高兴地步行到城里，去专门的店铺购买适量的“尼扣”绢线。有一次，我随母亲进城买线，看着店家用戥子秤线。伙计的手指轻轻捻动白色骨制戥子杆，那铜质的小秤砣，随着一点点移动，晃荡中秤盘里的绢线微微发光。那细心，那精准，如同秤金量银一样，直感觉这线真的价格不菲。 “打揽”的活，十分费时，又伤眼睛。缝制完这褶裥，也就是一条“杜腰布栏”的大半工序告成。母亲反复地自赏这青格白点的纹饰时，淡淡的笑容中，我看到的是她针针线线的辛苦。于是，裙身的合缝，贴边的撬缝，因为耳濡目染，我们兄弟也能帮上了忙。大哥和小弟的这针线手法，常得母亲赞扬。我学撬边是在裙带料上走针的。因为这长二尺六七寸的双层带子，缝合后要翻过身来，熨烫，定型的。它的针脚在带子里面，稍有不直，无碍美观。 当年，母亲缝制一件中式外衣，收费八角。而“杜腰布栏”要价二元五角。当然这其中的“尼扣”绢线成本就占去了一元钱。一元五角的工夫钿，是一笔“丰厚”的收入。母亲做裁缝活，是帮父亲养家糊口。我们弄针线，也是替娘分担劳累。要晓得，一元五角钱，在八九分一斤米的年代里，能买十多斤米啊。 我家老宅带廊棚的河埠前，总是停泊着好几条渔船。渔夫的“杜腰布栏”，全由我母亲包揽。渔家的生活很简单，很清苦。那条船裙，宽大的裙摆，使渔夫在船舱里盘坐起身非常方便。它防风保暖，便有“朝当衣衫，夜当被”之誉，是他们的重要“家当”。过年前做一条新的“杜腰布栏”，不仅是船家的一种习俗，更是一年收成的体现。如果那一年有位渔夫没能添置新船裙，我母亲就知道这条船的“起水”（收获）不好。她总会默默地求菩萨保佑，来年风调雨顺。我知道，这不为少收入一条船裙的针线钱，更是娘体味渔家的艰辛。 “杜腰布栏”承“揽”的，不只是水乡人独具匠心的传统服饰，更有农耕文化深厚的积淀和内涵。如今它已远离人们的生活。我曾在几篇小文中写到“杜腰布栏”，可惜就是没能找到它的实物作配图。因此，我从弟弟处借来这条裙子，细细地观赏，还将它的各个部位一一拍了照片。 莲姑娘好抚琴、针绣，她说“杜腰布栏”好白相，想要用藏青布和白绢线试试“打”一幅“揽”——缝制一块褶裥，以做一件工艺镜框。我很赞同她的想法，觉得这是对我母亲的一种纪念，也是为男人精致的裙子——“杜腰布栏”立个“传”。 |
顶一下
(1)
100%
踩一下
(0)
0%
------分隔线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
谈谈您对该文章的看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