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我小时候,农民的日子过得紧巴巴,一年做到头,口袋里也多不了几个铜钿。平日尚能应付过去,逢到年关,烦恼便来了。小百戏盼过年,大人愁过年。这是长辈们的口头禅。 愁什么呢?关键还是吃的问题。要祭祖,要待客,鸡鸭鱼肉不能少,茶水也得准备好。不单单是
我小时候,农民的日子过得紧巴巴,一年做到头,口袋里也多不了几个铜钿。平日尚能应付过去,逢到年关,烦恼便来了。“小百戏盼过年,大人愁过年。”这是长辈们的口头禅。 愁什么呢?关键还是吃的问题。要祭祖,要待客,鸡鸭鱼肉不能少,茶水也得准备好。不单单是茶叶,还得有红糖(白糖当时极少见,且买不到)。有了糖还不够,另需佐料。好像如今的万州烤鱼,草鱼是主角,薯片、粉条、豆芽是配角。 嘉兴有些地方,是泡冻米茶。这种茶,是开水冲泡红糖,再加一把冻米。所谓的冻米,就是影视剧里常见的“爆冻米”:架一个黑乎乎的铁炉子在火上烤,不停摇动;最后踩动气门,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宛如掼响一个炸弹。炉内的大米倾倒出来,蓬松变肥,白白胖胖,仿佛微型的茧宝宝。这种茶,香味不够足,而且冻米被烫水一泡,马上糊掉,不耐咀嚼,与我家乡的饭糍茶比起来,不在一个等次。 我生于嘉兴北片的田乐乡,每家每户会做饭糍。进入腊月,便将珍藏的糯米淘洗干净,满满烧一锅子糯米饭。这个饭不是盛来吃的,而是做饭糍。糯米饭烧熟后,用蒸盖捂牢,不让热气跑掉。随后点火,烧另一个铁锅子。这次用文火,绝对不许填硬柴。一般用稻草,挽一个弯月形,将锅底慢慢烧热。做饭糍,必须是两个人,一个烧火,一个贴锅,缺一不可,并且要配合默契,否则做不出好饭糍。锅子烧热后,贴锅的挽起衣袖,用盛饭的铲刀盛起一点点糯米饭,均匀地涂于锅壁,抹成薄薄的一层,待其干透,略显焦黄之色,便迅速铲下来,盛放于竹匾内,任其冷却,便成为饭糍。 这一波操作,看似简单,实际较难。重要的是掌控火候,如果铁锅受热不均,摊出来的饭糍会烧焦,样子难看,口感也差。所以贴锅的人好似打仗一般,一边用力地涂抹、灵巧地铲除,一边会喊:“东面火旺一点,西面停一停。”或者喊:“柴塞进去一点,再搂搂空,豪燥(土音,指赶快把柴弄松)!”烧火的马上响应:“有数,晓得哩。”一搭一档,一呼一应,煞是有趣。此刻不能说笑话讲空头,像是在做“双抢”,有些紧张。究其原因,农民主食粳米,糯米种得少,十分珍贵,过年才舍得拿出来,所以希望物尽其用,不想糟蹋一粒糯米饭。 饭糍冷却后,用尼龙袋包牢,袋口扎紧,不使其受潮。一大袋子的饭糍,分量轻飘飘,很是占地方。不过一到年,消化特别快。从大年初一开始,客人陆陆续续进门。主人洗净玻璃杯,舀一勺红糖,再抓一把饭糍,百热沸烫的开水倒进去,随后用调羹搅拌均匀,一杯香喷喷甜滋滋的饭糍茶捧到客人面前,相当有面子。 这杯茶,不仅甜、香,而且有小点心的作用。农民只有在过年时才不下田劳作,可以睡个懒觉。去亲眷家做客,有时没吃早饭,一杯饭糍茶落肚,好比吃下两三只馄饨,精神立马上来,更有说笑聊天的欲望。 如今过年,我的乡党不再亲自动手做饭糍,一般是到集镇上购买。买来的饭糍,缺少焦黄色,味道也不香。当然,也可能是日子一天天好过,我的嘴巴也逐渐刁钻的缘故。 我的家乡正在建设观光农业,如果将摊饭糍这个古老的技艺作为表演项目,我将是第一个热心观众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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